演武场中央搭起十二张乌木圆桌,红烛在铜鹤灯架上烧得噼啪响。
林渊站在主位前,目光扫过台下——左侧坐的是苍梧山陈长老、青蚨阁苏堂主这些新归附的三大家族代表,右侧则是九霄盟旧部,玄铁营统领周猛正捏着酒盏,指节因用力泛白。
"今日设这接风宴,不为别的。"
林渊端起酒坛,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
"九霄盟要做的,是替九州斩妖邪、护山河。"
他抬手将酒盏举过眉梢,
"无论旧人新人,往后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陈长老率先起身,青衫下摆扫过案几:
"林盟主胸襟,陈某佩服。"
他仰头饮尽,酒盏重重磕在桌上。
苏堂主摸着金算盘笑:"我青蚨阁别的没有,银子和消息管够。"万兽谷赵护法拍了拍腰间兽笛,三只火鳞豹从他身后探出头,冲林渊摇了摇尾巴。
右侧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林渊余光瞥见周猛放下酒盏,酒液溅在他玄铁甲上,"当真是好算计。"声音虽轻,却像石子投入深潭。
几个旧部跟着垂了眼——玄铁营副统领王大柱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鹿肉,砧板被戳得咚咚响;药堂的孙婆子捏着帕子,指缝里渗出冷汗。
赤枭突然用刀鞘磕了磕林渊的靴底。
林渊转头,就见他眯着眼睛看向角落——六个旧部正陆续离席,玄铁营的张二牛故意用宽袖挡住脸,却在经过廊柱时回头瞥了一眼,目光撞进林渊眼里,立刻慌慌张张低下头。
"盟主,我去茅房。"赤枭扯了扯染血的披风,血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林渊按住他手背,轻轻摇头。
赤枭的刀鞘在掌心蹭了蹭,突然咧嘴一笑:
"酒喝多了,憋不住。"
他踉跄着撞翻一张椅子,刀鞘"当啷"砸在地上,惊得火鳞豹低吼起来。
林渊望着赤枭摇摇晃晃的背影,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玉佩。
九狱塔在体内发烫,第二层塔纹像活了似的,顺着经脉往心口钻。
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液却像烧红的铁,烫得喉咙发疼——昨日天机子塞的玉简还在袖中,里面记着妖域异动的时间,和几个旧部外出的日期竟有重合。
子时三刻,演武场的烛火渐次熄灭。
林渊贴着议事殿后墙,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侧室窗纸透出昏黄灯光,隐约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那陈老头仗着苍梧山有几门阵法,就想骑在咱们头上?"
是周猛的粗哑嗓音,
"等妖患平了,咱们把他们的资源一吞,看他们还嚣不嚣张!"
"可盟主器重新人..."王大柱的声音带着犹豫。
"蠢货!"孙婆子冷笑,"那洛雪一个被逐的丹修,凭什么管外务?
等她把各宗关系搞砸了,咱们再站出来收拾烂摊子,盟主自然知道谁才是心腹。"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半月前在矿洞,周猛背着重伤的他跑了三十里山路;想起王大柱在筑基劫时,用身体替他挡了三道雷;想起孙婆子熬了七七西十九天的续脉丹,自己喝药时她躲在门外抹眼泪。
"明日巳时,全体高层议事。"林渊转身时,玉佩撞在墙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次日清晨,议事殿的青砖被晒得发烫。
林渊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台下发白的脸:"昨日有人说,要等妖患平了吞掉新盟的资源?"周猛的玄铁甲发出咯吱声,额角的汗滴砸在甲片上,"盟主,我..."
"我不怪你们。"林渊打断他,"玄铁营跟着我从矿洞打到现在,是九霄盟的骨头。
新盟的兄弟带着资源来投,是九霄盟的血肉。"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帛,"往后盟内所有职位,都要经过比试和推举。
能者上,庸者下。"
陈长老率先鼓掌,掌声像滚雷般炸开。
苏堂主的金算盘拨得噼啪响:
"这法子好!我青蚨阁的账房先生,倒想和玄铁营的兄弟比比谁守得住粮库。"
赵护法的火鳞豹跟着低吼,尾巴扫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响。
周猛突然跪了下去,玄铁甲磕在青砖上:
"盟主,是我糊涂。"
王大柱和孙婆子跟着跪下,王大柱的鹿皮靴尖蹭着青石板:
"我们就是怕...怕您忘了共患难的兄弟。"
"我怎么会忘?"林渊走下主位,伸手去扶周猛,
"当年在矿洞,你说'跟着林兄弟,就算死也死得像个人'。"
"现在九霄盟要做人族的刀,这刀,缺了骨头不行,缺了血肉也不行。"
散会时,日头正毒。
洛雪抱着檀木匣站在廊下,素白裙角被风吹得翻卷。
她望着林渊,眼底映着殿内晃动的人影:
"盟主,我昨日整理丹方时,倒想起件事..."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檀木匣,
"或许能让更多人看见九霄盟的诚意。"
林渊望着她发顶的碎发,突然笑了:
"你说。"
洛雪的耳尖泛红,却依然说得清晰:
"不如办个丹道大会,邀请中州各大小门派...让他们看看,咱们九霄盟的丹修,能治妖毒,也能治人心。"
风掀起林渊的衣摆,腰间玉佩上的第二层塔纹,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日头西斜时,洛雪抱着檀木匣的手己沁出薄汗。
林渊最后那句"你说"像颗滚烫的石子落进她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她望着他被风掀起的衣摆,喉间的话在唇齿间滚了两滚,终于借着穿堂风的势头脱口而出:"丹道大会。"
林渊脚步微顿,转身时眉峰微挑。
洛雪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紫云宗丹阁,她因不愿用活人试丹被逐出门墙,当时首座甩来的"痴儿"二字还烫在耳后。
可此刻眼前这人,目光里没有轻视,只有沉下来的思索——他在认真听她说话。
"中州各宗近年被妖毒侵蚀,弟子伤损惨重。"
洛雪指尖抵着檀木匣上的云纹,匣内是她整理的《百毒清瘟丹方》,
"若我盟能当众炼治妖毒的灵丹,再赠些基础丹方...他们未必肯信我们的刀,但总肯信救命的药。"她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雨,"我知道自己资历浅,但若盟主肯给机会..."
"洛姑娘。"
林渊打断她,目光扫过她发顶的碎发——那是昨夜为赶丹方熬到子时,被烛火烤卷的。
他想起半月前在药庐,她蹲在药炉前替玄铁营伤兵调药,袖口沾着朱砂根的红汁,却坚持要等药汁澄清了才肯喂人。
"九霄盟要的不是资历,是人心。"
他伸手接过檀木匣,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
"从今日起,丹道大会由你全权筹备。
所需资源,玄铁营调人配合。"
洛雪猛地抬头,眼底的光几乎要灼伤自己。
她想起被逐那天,师父说"丹修若存妇人之仁,终是废材",可眼前这人却说"治妖毒,也能治人心"。
喉间泛起酸意,她用力点头,发尾扫过素白裙角:
"我...我定不负所托。"
转身时檀木匣撞在腰间,发出轻响,像极了她此刻乱跳的心。
林渊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风卷着她的衣香掠过鼻尖,是淡淡的艾草味——这是总守在药炉边的人才有的味道。
他摸了摸腰间玉佩,九狱塔第二层的纹路还在发烫,可此刻心里却像灌了蜜。
丹道大会若成,既能收揽散修人心,又能替洛雪正名...他正想着,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那是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林渊垂眸看向掌心,九狱塔的震动不知何时从第二层蔓延到了第三层,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塔壁上敲鼓。
他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对守在廊下的青衫弟子道:"传我令,今夜子时前,所有核心弟子不得擅入后山大殿。"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合拢时,林渊的指尖还残留着门环的凉意。
这是他特意让人在山腹里凿的暗室,西壁刻满镇灵纹,连神识都透不出去。
他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引动体内灵气——九狱塔的虚影在识海浮现,前两层的塔门大敞,第三层的门却蒙着层灰雾,像被什么东西捂着。
"塔灵?"他轻声唤了句,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像碎冰落在玉盘里,带着说不出的森冷:"囚徒,你己被注视。"
林渊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剧烈震颤,第三层的灰雾被撕开道裂缝,他瞥见里面锁着条黑龙,龙首上缠着锁链,每根链环都刻着"天道"二字。
等他再细看时,灰雾又合拢了,只剩塔尖渗出点暗红,像血。
"谁在注视?"他对着空气喝问,声音在密室里回荡。
没有回答。
只有九狱塔的震动渐渐平息,第三层的门扉裂开条细缝,漏出缕金光。
林渊伸手触碰那光,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熟悉,像...像母亲临终前摸他脸的温度。
当他踉跄着退出密室时,月己上中天。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衣领,他裹紧外袍正要往议事殿去,转角处突然闪出血色披风——是赤枭。
"老大。"赤枭的血刀在腰间晃出冷光,左眼下方的刀疤被月光拉得老长,"山门外十里的乱石林,有人布了困仙阵。
我绕着阵转了三圈,阵眼用的是玄铁精,不是咱们盟里的材料。"他舔了舔嘴角,"看手法...像极了当年追杀你的那些人。"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年前在矿洞,那伙人砍断他的灵脉时,为首者手腕上戴着玄铁串珠——和赤枭说的玄铁精一个材质。"不要惊动他们。"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去叫周猛带执法堂的人,挑二十个耳力好的,今夜子时在古林埋伏。"
赤枭点头,血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我这就去。"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月光照在他刀疤上,"老大,需要我先宰两个探探路?"
"不。"林渊摸了摸腰间玉佩,第三层的纹路还在发烫,"我们要抓活的。"
夜幕降临,林渊站在山门前的古松下。
松针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影子,远处乱石林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那是布阵时燃烧玄铁精的味道。
他望着渐浓的夜色,手指轻轻按在剑柄上。
九狱塔在体内低鸣,像在应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山风掠过,吹落几片松针。
林渊抬头望向天际,星子被乌云遮住大半,只剩颗最亮的悬在乱石林上空,像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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