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松林时,林渊己在古林深处蹲了半个时辰。
他背靠着棵合抱粗的老松,树皮的纹路硌得肩胛骨生疼。
赤枭就蹲在左侧三步远的石后,血刀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刀疤随着下颌的动作一跳一跳——那是这莽夫按捺不住杀性的征兆。
右侧十步外,周猛正带着执法堂的人将弩箭上弦,金属刮擦的轻响混在松涛里,像极了山鬼磨牙。
"老大,那味儿又重了。"赤枭突然压低声音,刀身轻磕石面,硫磺的焦苦顺着风钻进气道。
林渊闭了闭眼睛,三年前矿洞的记忆跟着那股子气味涌上来:监工的皮鞭抽在脊背的疼,玄铁串珠砸在天灵盖的闷响,还有断脉时骨头裂开的脆响。
他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玉佩,九狱塔在识海深处嗡鸣,第三层的门缝里漏出的金光正顺着经脉往指尖钻。
子时三刻,乱石林方向传来碎石滚动的轻响。
林渊的睫毛动了动。
他看见七道黑影从石林间隙里钻出来,为首那人穿着九霄盟执法堂的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的不是寻常铁牌,而是块刻着"副使"二字的青铜令——那是李昭的令牌。
三个月前盟里大比,这执法堂副使还在演武场替他挡过毒箭,怎么就成了布困仙阵的人?
"李副使?"赤枭的刀顿在半空,刀疤拧成了个疙瘩,"他不是去南境查魔修余孽了?"
林渊没答话。
他盯着李昭的脚步——那人走路时左肩微沉,正是当年矿洞那伙人特有的习惯,为的是藏住袖中短刃。
果然,等七人走到阵眼位置,李昭抬手一挥,七道玄铁精从袖中飞出,"叮"地嵌进七处石缝。
困仙阵的青光腾起时,他听见李昭低笑:"林渊啊林渊,你以为九纹金丹就能护得住这破山头?"
"动手。"林渊的声音比山风还冷。
赤枭的血刀先破了风。
他像道血色闪电窜出石后,刀光划过阵眼的玄铁精,"咔嚓"声脆响,青光骤然扭曲。
周猛的执法堂紧随其后,弩箭破空声里,两个喽啰还没喊出声就栽倒在地。
李昭猛地转头,眼底的慌乱只闪了一瞬,反手抽出腰间软剑:"早料到你会抓活口!"
林渊的剑己经出鞘。
他没急着攻上三路——李昭的软剑最善缠人,三年前废他灵脉的首座使的也是这路剑法。
他脚尖点地掠到左侧,剑锋挑向李昭手腕,逼得对方回防时,突然旋身用剑脊拍在他后颈。
李昭闷哼着栽倒,软剑"当啷"掉在地上,露出腕间一圈玄铁串珠,和当年矿洞那首座的一模一样。
"带回去审。"林渊踢开李昭的武器,玄铁串珠撞在青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地牢的火把映得李昭的脸忽明忽暗。
他被捆在刑架上,嘴角淌着血,却还在笑:"审?
你当我是那些没脑子的喽啰?"他突然剧烈挣扎,铁链撞得刑架哐哐响,"林渊,你以为九霄盟是你的?
你以为九狱塔是你的机缘?
不过是天道养的狗,替人看笼子的卒子!"
林渊的手指扣住剑柄,掌心的汗浸得剑鞘发滑。
他想起昨夜密室里九狱塔第三层的黑龙,想起塔灵说的"囚徒己被注视",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谁让你来的?"
"天机阁。"李昭的笑声戛然而止,眼底的疯狂褪成死灰,"三个月前我在南境查到他们的传送阵,本想回来报信,结果被他们抓了。
他们说...说九狱塔是天道的囚笼,说你早晚会变成笼子里的困兽。"他突然凑近林渊,血沫喷在对方衣襟上,"你以为玄真子那老东西为什么总往盟里跑?
他是来看着你,看着塔,看着笼子什么时候锁死!"
地牢里静得能听见火把噼啪爆响。
赤枭的刀"当"地砸在地上,周猛的手把弩柄攥得发白。
林渊望着李昭腕间的玄铁串珠,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这些天玄真子每次来盟里,都会在议事殿坐很久,目光总往他腰间的玉佩扫。
"老大..."赤枭的声音发哑,"那老东西不会是..."
"嘘。"林渊突然抬手。
他听见地牢外的青石板路上传来脚步声,很慢,很稳,像钟摆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火把的光被阴影遮住大半,一道月白身影缓缓走进地牢,腰间的玉牌泛着幽光——正是三天前还说要替盟里推算大比吉时的天机阁使者,玄真子。
玄真子的月白广袖扫过地牢的青砖,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赤枭的血刀"呛啷"坠地,震得他虎口发麻——这是他第一次见玄真子不穿那身缀着八卦纹的道袍,也第一次看清对方腰间玉牌的纹路:不是天机阁惯用的星图,而是九道螺旋状的暗纹,像极了林渊识海里九狱塔的塔阶。
林渊的指尖在剑柄上微微发颤。
三天前这老东西还坐在议事殿喝他煮的云雾茶,说什么"九霄盟气数正盛,大比当日必是个响晴的天",现在却站在地牢里,目光像把淬毒的刀,精准剖开他所有伪装。
他想起李昭喷在衣襟上的血沫,想起昨夜九狱塔第三层那条盘着的黑龙突然睁开的竖瞳,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你是来取我性命,还是来取塔?"
玄真子的目光扫过李昭腕间的玄铁串珠,嘴角浮起半分笑意:"林道友误会了。"他抬手轻弹,一缕青气钻进李昭眉心——那被捆得死紧的人突然如泥,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李副使中了'锁魂钉',刚才那些话,半真半假。"
赤枭的刀疤猛地一跳。
他三步跨到李昭跟前,粗糙的指腹压上对方后颈——那里果然有个暗红的针孔,"奶奶的!
难怪这孙子疯疯癫癫的,原来被人下了咒!"他转头瞪向玄真子,血刀重新抄在手里,"老东西,你说这些是想撇清干系?"
"天机阁从不撒谎,只是不说全。"玄真子的目光转向林渊,"你可知三年前矿洞塌方时,是谁引动的地脉?
半年前你结丹时那道偏了三寸的雷劫?"他指尖轻点腰间玉牌,九道暗纹突然亮起幽光,"是九狱塔。
它在苏醒,在觅食,在...挑选新的守塔人。"
林渊的后背贴上潮湿的石壁。
他想起矿洞那夜,被压在碎石下时,识海里突然炸开的金光;想起结丹雷劫时,本应劈碎心脉的雷霆,却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斜斜劈进了后山竹林。
九狱塔第三层的门缝里,那道漏出的金光此刻烫得他识海生疼,像有活物在啃噬他的灵识。
"当你打开第九层塔门时,记得回头看看。"玄真子的声音突然低了,像在说一句古老的咒语,"门后是永恒,门后也是牢笼。
而我,只是个提前来送钥匙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化作千万点流萤。
赤枭挥刀劈向那团光雾,却只砍中一片冰凉的空气。
周猛的弩箭"嗖"地擦着玄真子方才站立的位置钉进石壁,箭簇上还沾着半片荧光的碎粉——那是天机阁特有的"星尘符",只有大乘期修士才能捏碎。
地牢里重新陷入黑暗,只剩火把在风里摇晃。
林渊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燃墙上火把,火光映得李昭的脸忽明忽暗。
赤枭蹲在地上,用刀尖挑起那半片星尘粉,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子焦糊味,像...像雷火炼过的魂魄。"
"老大,这老东西到底什么来路?"周猛的声音发闷,弩柄上的汗渍把他掌心泡得发白,"他说九狱塔在挑守塔人...难道咱们之前猜的都错了?"
林渊没答话。
他盯着李昭后颈的针孔,想起玄真子弹开的那缕青气——那分明是解咒的手法,可为何早不救晚不救,偏要等他审出天机阁的名字?
他又想起玄真子说"天机阁从不撒谎",可三个月前玄真子明明说南境魔修余孽己清,李昭却在南境撞破了传送阵。
"把李副使送医馆。"林渊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冰碴子,"找苏姑娘留的《青鸾医经》里解锁魂钉的法子,活要见人,死...也要见魂。"他转身走向地牢出口,靴底碾碎一片星尘粉,"赤枭,带执法堂把盟里所有传送阵封了,尤其是议事殿后那座小的——玄真子每次来都要在那站半柱香。"
赤枭应了声,刀背在掌心敲得啪啪响:"我这就去!
顺便把那老东西住的竹苑翻个底朝天,看他藏了什么宝贝!"
"慢着。"林渊在台阶上顿住脚,月光从地牢窗口漏进来,照得他眉眼冷硬如刀,"别打草惊蛇。
从今天起,盟里所有客卿的饮食由周猛亲自管,传送阵钥匙由你我各执一半。"他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玉佩,九狱塔第三层的门缝里,有什么东西正缓缓蠕动,像条刚从茧里挣出的幼龙,"另外...通知各峰首座,明日卯时三刻议事殿集合。"
周猛应了,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炭盆。
火星溅在李昭的玄铁串珠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林渊望着那串珠子,突然想起三年前矿洞首座被杀时,对方腕间也戴着同样的东西——当时他以为是普通的刑具,现在看来,倒像是某种...标记。
夜风卷着地牢的潮气灌进来,林渊裹了裹外袍。
他望着玄真子消失的方向,喉咙里泛起一丝血腥气——那是九狱塔在躁动,在提醒他,有些真相,该浮出水面了。
"周猛。"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碎了什么,"去把藏在暗室里的那幅星图取来。
玄真子说九狱塔在觅食...我倒要看看,它到底在找谁的魂。"
地牢外的青石板路上,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向九霄盟深处。
其中一行鞋印边缘沾着星尘粉的荧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双不肯闭合的眼睛。
(http://www.94xsds.com/book/810191-4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