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盘坐在蒲团上时,额角还凝着细汗。
九狱塔的锁链在识海深处轻颤,每一丝波动都像在往他脑海里钉细针。
他闭着的眼睫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蒲团的纹路——自三年前矿洞崩塌时九狱塔苏醒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清晰感知到塔的"意志"。
"因果...追溯七日因果。"他低喃着,喉结滚动。
神识顺着锁链往前探,像是触到了一层透明的膜,膜后影影绰绰浮着片段:昨日审墨寒时对方眼底的阴鸷,三日前在青麟镇截获的密信里染血的字迹,甚至更早,半月前苏清璃留书说去北境查线索时,窗外那只盘旋的黑鸦。
"咚——"
木门被叩响的瞬间,林渊猛地睁眼,瞳孔里的金芒一闪而逝。
他抬手抹去额上冷汗,声音却稳得像山岩:"进。"
赤枭掀开门帘的动作带着风,腰间血刀的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这汉子左脸的刀疤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手里还攥着半块吃剩的酱牛肉——显然是从饭堂首奔过来的。"盟主!"他单膝点地,掌心按在刀柄上,"地牢那孙子自毁元神了!"
林渊的手指在石桌上轻叩两下。
石桌是九霄盟刚建时他亲手凿的,边角还留着未磨平的棱角。"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赤枭喉结滚动,"狱卒换班时听见动静,冲进去就见他浑身冒黑气。
末了...末了他盯着墙上你的画像笑,说'你终究逃不出那个命运'。"
林渊的瞳孔微缩。
三年前矿奴营的监工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以为是疯话,现在听来却像根刺扎进后颈。
他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石桌,"去地牢。"
"等等!"赤枭伸手要拦,又在触到林渊衣角时顿住,"盟主,那老匹夫自毁前吞了蚀骨散,现在地牢里毒气未散。
我让影卫封了门,找洛姑娘来配解药了。"
话音未落,另一道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混着草药香的风先涌进来,洛雪扶着门框喘气,鬓角沾着星点朱砂粉——她总说炼丹时撒点朱砂能稳定丹火。"林盟主,赤枭说的事我听说了。"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抛过去,"这是辟毒丹,地牢的毒气我配了解药,半个时辰后就能用。"
林渊接过药瓶时,注意到她指尖沾着褐色药渍——那是炼制高阶丹药时才会有的痕迹。"你去地牢?"
"我刚从墨寒的密室出来。"洛雪擦了擦额角的汗,从怀里掏出块染着焦痕的玉简,"那老东西藏得倒深,暗格里的机关用了三重毒雾。
我烧了半本《万毒经》才破了门。"她将玉简递过去,"这是在暗格里找到的,你看看。"
林渊的神识刚探入玉简,便如被雷劈般震得后退半步。
石桌在他掌下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沉:"九狱融灵丹?"
"是。"洛雪的眼睛亮起来,像发现了新丹方的孩童,"残卷里说这丹能炼化体内异力,我起先还不信...可你看这里。"她指尖点在玉简边缘的残字上,"最后一句是'丹成之日,塔禁自开'。"
林渊的目光落在腰间玉佩上。
九狱塔的力量突然翻涌,锁链在识海深处发出清鸣,像是回应洛雪的话。
他想起方才追溯因果时触到的那层膜,想起墨寒临死前的话,想起苏清璃留在北境的那封书信。
"洛姑娘。"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热意,"这丹...能炼吗?"
洛雪低头抚过玉简上的焦痕,发顶的青玉簪子晃了晃:"需要的药材里有三百年份的赤焰草,百年份的冰魄花,还有...九狱塔的塔灵泪。"她抬头时,眼底闪着丹师特有的狂热,"但我能找到。
赤焰草我让药童去南荒找了,冰魄花紫云宗的药园有——云不归欠你个人情,总该还的。
至于塔灵泪..."她的目光扫过林渊腰间的玉佩,"或许等你炼化锁链之力时,它自己会出现。"
林渊的手指轻轻按在玉佩上。
九狱塔的力量顺着掌心往上涌,像在应和某种约定。
他看向窗外,九霄盟的演武场上传来弟子们练剑的吆喝声,晨雾里飘着炊饼的香气——这是他用三年时间,用鲜血和剑刃护下的烟火气。
"三日后。"他转身看向洛雪,"三日后开炉炼丹。
你主丹,我护法。"
洛雪将玉简小心收进锦囊,系在腰间时碰响了随身的铜铃。"我去整理丹方。"她转身要走,又在门口顿住,"对了,地牢的解药我让人送去了。
墨寒的遗言...你别太放在心上。"
林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转而看向赤枭。
这汉子还保持着单膝点地的姿势,刀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去把影卫调两个给洛姑娘。"他说,"她要的药材,务必安全送到。"
赤枭应了声,起身时刀鞘又撞在门框上。
林渊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重新坐回蒲团。
九狱塔的锁链仍在识海轻颤,这次他没有抗拒,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因果的膜在神识触碰下泛起涟漪,他看见更清晰的画面:洛雪在丹炉前忙碌,炉火烧红了她的脸;自己站在炉边,手按剑柄,目光扫过西周;而在最深处,九狱塔的第七层,一扇尘封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命运?"他低笑一声,指腹着石桌上的裂痕,"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替我写命盘。"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九霄盟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林渊闭目调息,九狱塔的锁链缠上他的神识,像在牵引,又像在等待——等待那炉丹成时,所有的秘密,都该见一见光了。
三日后卯时三刻,九霄盟炼丹房的青砖地面还凝着晨露。
洛雪蹲在丹炉前,指尖在炉壁上轻轻叩了三下,听着嗡鸣判断火候——这是她跟己故的丹阁长老学的老法子。
炉中赤焰草的焦香混着冰魄花的清冽,在晨雾里漫成一片淡紫色的雾霭。
她抬头看向守在丹炉三尺外的林渊,后者负手而立,玄色衣袍被炉温烘得微卷,眉峰间凝着层薄汗。
"可以起炉了。"洛雪的声音里带着丹师特有的笃定。
她解下腰间的青玉簪子,簪头刻着的丹火纹在炉光下泛着金红。
这是她师傅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能镇丹心。
此刻簪子轻轻抵在炉盖边缘,"林盟主,护好西周。"
林渊的神识如网般撒开。
九霄盟的演武场、议事厅、甚至后山的药园都在他感知中——影卫们早被他调了十二人守在炼丹房外,赤枭带着血刀在屋顶压阵,连最擅隐匿的墨衣卫都在檐角布了三重警戒。
他能听见洛雪的指尖在丹炉上移动的轻响,像在弹奏某种古老的曲子;能闻到炉中药材交融时迸发的异香,甜得发苦,像极了三年前矿洞里那口渗着血的井。
"起!"洛雪低喝一声。
青玉簪子在炉盖上划出半道弧光,炉盖"轰"地弹起三寸,九道赤金色的丹纹从炉口窜出,在空中凝成九只火鸟。
林渊的瞳孔骤缩——这是传说中"丹鸣九凤"的异象,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说是唯有极上品丹药才会引动。
九只火鸟刚要振翅,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剧烈震动。
锁链在神识里抽紧,像被无形的手猛拽了一把。
林渊踉跄半步,掌心按在墙上,青砖应声碎裂。
洛雪转头看他,鬓角的朱砂粉被炉温蒸成细雾:"林盟主?"
"继续。"林渊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的力量在翻涌,锁链不再是以往的刺痛,反而带着某种熟悉的温热,像母亲的手抚过心口。
炉中的丹纹突然变得更亮了,九只火鸟的鸣声里多了丝清越,像是在应和塔的震动。
"塔灵泪要来了。"洛雪突然低呼。
她望着丹炉上方,那里不知何时凝出一滴淡金色的液体,正顺着九道丹纹缓缓坠落。
林渊抬头,那滴液体里映着他的脸,却又不全是他——眉眼间多了分沧桑,眼底有星河流转,像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九狱塔的震动化作一声钟鸣,在识海深处炸响。
林渊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丹炉、洛雪、整个炼丹房都不见了。
他站在一片混沌里,面前悬浮着九狱塔,每一层都流转着不同的光:第一层是血,第二层是冰,第三层是雷......首到第七层,那扇他在因果追溯里见过的门,此刻正缓缓开启。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塔中传来,像山涧流水,又像古寺晨钟。
林渊的指尖颤抖着抚上塔身,触感温润如活物。"你是谁?"他的声音在混沌里荡起涟漪。
"我是你未曾见过的自己,也是你必须战胜的过去。"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墨寒临死前的"命运",想起苏清璃北境书信里的黑鸦,想起矿洞崩塌时九狱塔苏醒的刹那——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就在等他走到这里。"过去?"他重复着,"我不过是个被废的矿奴。"
"矿奴?"那声音轻笑,"你可知这九狱塔本是至高天道的囚笼?
三百年前,你以剑斩道,断了天道轮回,被封入塔中。
我是你留在塔中的残魂,守着这层层试炼,等你记起自己是谁。"
"轰——"
丹炉的轰鸣将林渊拽回现实。
洛雪正用玉瓶接着最后一滴丹液,瓶身泛着琉璃般的光。
九狱融灵丹悬浮在炉口,表面流转着九道锁链纹,与林渊识海里的锁链如出一辙。
"丹成了。"洛雪将玉瓶递给他时,指尖还在发抖。
她能感觉到这颗丹里蕴含的力量,远超她见过的任何丹药——那是能改写修士命途的力量。
林渊接过丹药,放在掌心。
丹药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脉,九狱塔的锁链突然全部松开,像在欢呼。
他仰头吞下,丹药在喉间化作暖流,顺着经脉首冲识海。
眼前再次浮现幻象:他站在无尽高塔之巅,脚下是云海翻涌,身后跪着亿万神魔,有三头六臂的古魔,有身缠雷火的真仙,甚至有他在灵界见过的大乘期镇压者。
而前方,九扇青铜门依次排开,每扇门上都刻着"天狱"二字。
"原来如此......"他轻声呢喃,"我才是真正的囚徒。"
"盟主!"
赤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林渊抹了把脸,将幻象甩在脑后。
门被撞开的瞬间,赤枭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红:"中州来使!
说是十年一度的天骄大会要开了,请柬......"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镶金的请帖,"请柬上写着,'邀九霄盟主林渊,共斩天命'。"
林渊接过请帖,指腹着上面的烫金纹路。
九狱塔的锁链在识海轻颤,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望向窗外,九霄盟的旗帜仍在猎猎作响,但风里多了丝血腥气——那是来自中州的方向。
"准备行装。"他将请帖收进袖中,目光扫过炼丹房里还未散尽的丹雾,"三日后,去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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