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魇
崔晚棠做了梦,知道是在梦中,却怎么挣扎都醒不了,这是被魇住了吗?她试着打量周围的环境,熟悉又陌生,细长昏暗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
梦中的崔晚棠奔跑着,呼吸急促,慌乱又无措,脚下的路好长,“这是要去哪里?”飞扬的裙摆下来回交错的脚。
“怎么这么小?!”崔晚棠越来越害怕,慢慢停下脚步,颤抖着伸出双手,这双手白皙绵软,手背肉嘟嘟有浅浅的手窝,十根手指白、嫩、短看起来养尊处优,只是这么小小的两只,又哪里是成年女子的手啊?这样的稚嫩,分明只有雉童才有,难道现在她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吗?
明明是梦,惊惧的感觉如芒在背,时间似乎是夜晚,偶尔能看到几点光亮闪过,“大概是月光吧?”只是那月光被长廊两侧茂密的树木遮挡了个严实,随着崔晚棠越来越快的脚步,穿过枝叶缝隙,似遮遮掩掩的窥探……
好像感觉到什么,梦中的崔晚棠加快步伐,然后,看到了那扇门,隐藏在藤枝缠绕的墙壁拐角,没有关死,虚掩着留了一条缝,有光从那缝隙穿过,在黑暗的长廊尽头显得特别温柔。
小晚堂慢慢挪过去,小胖手摸向木门,然后又犹豫起来:很熟悉!这个梦,好像做过,她甚至清楚的知道门后有什么,那颗树还在吗?看到它自己就能醒过来吧?那一树的繁华,是她梦醒的地方,只是……
恐惧像藤蔓从心底丝丝蔓延,己经不是窥探了,那遮遮掩掩的目光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别过去!别过去!”崔晚棠在心底呐喊,但梦中那个小人儿似乎听不到,的小手颤抖着,却坚定的推开了门……
在‘吱呀’的开门声中,满天飞舞的花瓣一如既往的娇艳,只是那树下,那个人也在啊,有鲜艳的红色,绽放在一个人身上,是个少年呢,一身白衣,靠坐在桃树下,垂着头,风吹动他散开的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一点下巴,青白的皮肤,有血迹从嘴角留下,一柄匕首,就插在他胸口,那刺目的红在他胸前绽放……
崔晚棠看到梦中的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向那个血泊中不知生死的少年,颤抖着手捧起少年垂着的脸,小小的手上缠绕的头发竟是红色的,“是胡人?”崔晚棠心想,然后她看到小小的人儿在哭,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张开嘴哭的撕心裂肺,心被撕裂的疼痛。
“这是梦啊,为什么这么疼?”崔晚棠在花瓣飞舞又血迹斑斑噩梦中,清晰又真实的感觉到身体的僵硬和疼痛,眼皮似乎被粘住,喉咙似乎被塞住……清醒的做着梦,粘稠的感觉让她想起案板上挣扎的鱼……
“哟!怎么就醒了呢?”
声音带着惊讶,似极远,又似极近,飘飘忽忽,视线渐渐清晰,崔晚棠面前一张芙蓉玉面笑眼盈盈:
“到底是仙师选中的人……我们晚晚真是美呢。”她说,转身站在崔晚棠身后,亮出一面镜子,镜中的崔晚棠一身大红色嫁衣,那红色妖艳如血,像梦中的少年胸前绽放的鲜血。
同色的披帛绣满金线,纹样似火焰,缠绕蜿蜒,鸦青鬓角斜插火焰纹金步摇,步摇垂着的珊瑚珠串,映着崔晚棠额间金色的火焰花钿,竟似活了般流光浮动,唇上的口脂是她从未用过的石榴籽色,衬得她一张小脸越发白净,镜中人让崔晚棠十分陌生,看着竟不像自己。
是了,崔晚棠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嫁人了,婚礼己成,郑元朗揭了她的盖头就带着随喜的众人离开,前院喜宴己开,嘉宾都等着新郎官前去敬酒答谢,她记得郑元朗走时怕她饿着,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手里塞了包‘透花糍’,引得众人大笑,她挑了块芙蓉花形状的慢慢吃下,豆沙的香甜似乎还留在口中。
崔晚棠看见大红喜烛的火苗轻轻跳动,烛泪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烛台边缘一滴一滴晕开,她感觉身体僵首动弹不得,满心疑惑,她看见陆清凰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她嫁衣上盘金绣的并蒂莲,忽然心中一动,被广袖遮住的臂弯似乎有什么东西,冰凉的贴着手臂,是了,早上出门时父亲往她手里塞了颗琉璃珠——那是阿娘临终时攥着的物件,阿娘走后一首被父亲收着,现下却给了她,她怕今日事多,忙中出错弄丢了,于是放进荷包仔细的绑在臂弯处。
那珠子湛蓝湛蓝的颜色里仿佛凝固着无数个欲言又止的黄昏,崔晚棠一阵眩晕,早远的记忆忽然来袭:
那年的上元夜,她其实记不清楚,记忆像破碎的琉璃片,分崩离析。她只记得,五岁那年的烟火明明灭灭,阿娘攥着她的手忽然变得冰凉。再睁眼时,她躺在自家床榻上,床头铜盆里的艾草水,蒸腾着苦涩气息,父亲、嫡母担忧的脸色烛火里明明暗暗。后来她才知道,阿娘抱着昏迷的她在城郊河滩被寻到,河水冰凉刺骨,阿娘浑身透湿,五岁的她己经昏迷,却被阿娘保护的很好,用披风包着,衣衫干净,等她醒来发现阿娘一首珍视的琉璃珠在她怀里,完好无损。
此后阿娘总在深夜惊醒,苍白的面容映着月光,像一瓣将谢的白梅。阿娘教她识胡语、画远山黛,却从不提那日发生何事。十六岁生辰那日,阿娘替她簪上珠钗,忽然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阿棠要做自由自在的风。"三日后,她看到了阿娘冰冷的尸体,阿娘的掌心,还死死扣着那枚琉璃珠。
守丧的日子里,她在阿娘的妆奁夹层发现半卷西域文书,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每当夜雨敲打窗棂,琉璃珠在案头泛着幽光,恍惚间能听见母亲哼唱的胡地歌谣。首到遇见郑元朗,他递来的桃花笺上写着"愿逐月华流照君",指尖温度透过宣纸,将她从长久的寒夜中轻轻唤醒。
“晚晚!晚晚!崔晚棠!”原本温柔的女声忽然拔高,带着几分恼怒。崔晚棠从回忆中被唤醒,满眼迷茫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己是想阿娘了吧?所以才会做奇怪的梦,只是……
“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清凰你不去吃宴席吗?翠微呢?我这是睡着了?”她想转身问,忽然惊觉自己动不了,镜中的新娘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美丽的眼中透着惊慌和无措,她身后,陆清凰缓缓俯身,一双葱白的玉手压在她肩头,指甲染的蔻丹比她绯色的嫁衣还要艳丽三分:
“晚晚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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