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莫十七由“金樽坊”的小厮引着踏入后院，“金樽坊”顾名思义就是喝酒的地方，只不过它的后院别有洞天。
唐律严禁赌博，参与赌博者“杖一百”（打板子），抽头渔利者“计赃准盗论”（按盗窃罪量刑）但大唐子民民风奢靡，吃喝玩乐这种事，那里是说禁止就能禁止的？
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敢明面上弄个赌坊，那在茶楼酒肆，秦楼楚馆里面单独劈出一所院落，供客人们娱乐休闲也说的过去不是？而这“金樽坊”的后院就是这么一处地方。
莫十七踏入院子，靴底碾碎了一枚遗落的骰子。檀木混着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用折扇抵住鼻尖，扇面上一幅山水在灯笼朦胧的光线下影影绰绰。
“莫公子来啦？”后院管事老周从人堆里挤出来，肩头沾着不知谁吐的酒渍，“今日玩什么？新进了岭南的象牙双陆……”
“不急。”莫十七弹开扇子，微微侧身躲开他殷勤的爪子。目光扫过乌烟瘴气的厅堂，停留在西北角，有个穿锦缎青袍的年轻人正把玉佩拍在赌桌上，玉色温润，雕着繁复的纹饰，细看竟是牡丹纹样。
管事顺着他的视线咧嘴：“陆家小郎君啊，连着输三天了。到底是国子监的算学生，非要证明自己能算尽天下概率……”
莫十七眯起眼。陆玄英，太史令陆观晨陆大人的庶子，陆清凰亲亲的幼弟，烂赌成性，是这长安城有名的纨绔，据说每次被陆家抓回去都揍的半死，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屡教不改。
陆大人伤了心，干脆不管他了，任他自生自灭。“那从这位败家子手里弄点东西应该不难吧？”莫十七暗自揣摩。
他暗暗观察卢玄英，见他束发的帛带都起了毛边，也不知道在这销金窟窝了多久，那握骰子的手指倒是修长细白，本是翩翩贵公子奈何这么折腾自己。
卢玄英仰头灌酒，脖颈线条在灯笼下泛着病态的青白，酒水顺着下巴撒了半身，看的莫十七首牙酸。
“寻个僻静处，”莫十七摸出银鱼袋扔给老周，“请陆公子玩双陆。”
老周掂着钱袋谄笑：“他如今可只赌现钱……”
“告诉他，”莫十七从袖中取出黑色的描金茶匣，“一局赌十两金，外加三两‘顾渚紫笋。’”筒盖掀开时，茶香悠悠散开，附近几个赌徒都扭头张望。
陆玄英果然抬头了。他眼底布满血丝，却在看到茶筒时瞳孔收缩。莫十七心里冷笑：“资料没错，这小子好赌还好茶。”
“陆公子，要不你先吃点东西，我这茶先煮上，你这边结束，让老周领你过去。”莫十七颠了颠手中茶匣。
陆玄英嘴角忽然一扯，露出个了然的冷笑：“成！那你的等上一会儿，即是有茶，容我稍作整理。”
卢玄英从大厅换到雅室，一改初见的邋遢形象，倒是清清爽爽的进来了，莫十七一见也没惊讶：“陆公子？”他亲手沏了茶，青瓷茶盏里的茶汤色红而透亮，香气浓郁“听闻你精通《五曹算经》，不如算算这局你我胜负几何？”
陆玄英一撩衣摆，盘坐在苇席上，眼神清明许多，刚才还是半披散的头发己经重新束好，那起了毛边的发带也换成碧玉的簪子，脸色依然惨白，但明显少了刚才那股子颓废感，他单手执杯轻抿一口茶汤，闭上眼睛轻叹：“好茶……”声音沙哑难听的竟不似少年。
莫十七牙酸：“陆公子，你住这多久了？国子监算学院这么松散么？”
“关你屁事！”陆玄英也不看莫十七脸色，捧着茶喝的香甜，喝完把茶盏放回案几上，手指还在旁边轻点几下，示意莫十七添茶。
莫十七也不恼，反而撩袍坐下。执起茶壶又给他添上。
“你是我阿耶的人还是我阿姐的人？”陆玄英端起茶盏，总算抬眼看了莫十七。
“什么？”莫十七不明白。
“我以为你是他们的说客……”卢玄英仔细观察莫十七的表情，忽然收住：“看来是我误会了，莫郎君想跟我赌什么？”莫十七象牙折扇“唰”地展开：“我赌茶，你赌……”扇尖轻点那块牡丹纹玉佩，“这个。”
陆玄英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再加个条件。我赢，你告诉我这茶的烘焙法子。”他一口喝掉茶汤放下茶盏，表情兴奋。
“成交。”莫十七击掌，侍女立刻呈上棋盘。黑檀木棋盘上嵌着象牙航线，三十枚玛瑙棋子红白分明。他故意选了背对灯影的位置，让坐在对面的陆玄英就不得不迎着晃眼的烛火。
骰子入盅时，莫十七袖中滑落一粒磁石。这是他特制的’鬼掌骰”，那个奸商要了他二十匹绢，莫十七心疼，希望这玩意儿值那个价。
“听说陆公子前日输了盘花？”莫十七在摇骰间隙闲聊，“可惜了那株百年垂丝海棠。”他满意地看到对方手腕一抖，听说那是陆清凰遍寻长安好不容易得来的，原是送与太子妃的生辰礼，就这么被这个败家子弟弟输了。
陆玄英猛地抬头：“你调查我？”
“这从何说起啊？西市谁不知道陆郎君的风采？”莫十七轻笑，骰盅“啪”地扣下。磁石在袖中轻转，三点。他故意叹气：“看来运气不佳。”
玛瑙棋子在棋盘上碰撞出清脆声响。莫十七每走三步就劝一次茶，茶汤在灯影下红而透亮。到第七回合时，陆玄英开始无意识揉太阳穴，他怎么有点困？熬得太久了？
“该你了。”莫十七将白子推过“天关”，这个走法看似鲁莽，实则故意留下破绽“诱敌深入”。陆玄英这会儿头晕脑胀不及细思，红子首扑而来时，脖颈后渗出细密汗珠。
门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铜锣声。陆玄英手一抖，棋子哗啦洒了半边。莫十七趁机拂乱棋局：“哎呀，重来？”
“不必！”陆玄英扯开衣领，露出来的锁骨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继续。”他摸出本册子拍在案上，“加注。”
老周突然挤过来：“两位爷，换到里间如何？”他眼睛盯着那本册子，喉结滚动。莫十七眯起眼，这小子拿什么玩意来赌了？
“陆公子醉了。”莫十七突然按住对方手腕，触到一片滚烫。他凑近低语：“听说国子监最近丢了《缉古算经》？祭酒大人可是很恼火……”满意地看着陆玄英白了脸色。
棋子“嗒”地落在“厄宫”位。莫十七袖中磁石一转，骰子神乎其技地翻出六点。陆玄英盯着骰子突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输吗？”他掀开茶壶盖，茶汤清澈看不出什么异样，“少量的蒙汗药会让人犯困……”
莫十七后背一凉，却见陆玄英从耳后取出粒磁石：“我父亲是太史局太史令，这小玩意……”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整齐的皮靴声。陆玄英趁机将那本册子重新塞进怀里。
(http://www.94xsds.com/book/816566-3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