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十七的扇子己抵住卢玄英的咽喉。“下一局。”莫十七从齿缝挤出声音，“赌你真正想要的。”他缓缓展开折扇的另一面，绢面上赫然是陆家在南山的一处地契。卢玄英上个月才输掉的。
灯笼突然熄灭。黑暗中棋子哗啦作响，有人惨叫“金吾卫查坊！”。莫十七感到冰凉的金属擦过颈侧，陆玄英的算筹也抵住了他的咽喉。“可以”年轻人呼吸带着酒气，“但你要先告诉我...”他声音突然诡谲，“十七郎到底想要什么？”
算筹的尖端刺在莫十七喉结上，带着铁锈味的凉意。他听见陆玄英的呼吸声近在咫尺，酒气里混着一丝苦杏仁的味道。赌坊里乱作一团，翻倒的灯油燃起焰火，映得年轻人眼白泛着诡异的光。
“金吾卫从前面过来要半刻钟。”莫十七突然轻笑，扇面地契“唰”地合拢，“陆公子若不想被送回家，最好跟我走。”
算筹稍稍撤回半寸。借着这点空隙，莫十七的折扇滑进袖袋，又摸出个描金盒子。“咔嗒”轻响，盒里滚出颗夜明珠，幽光照出陆玄英敞开衣领下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旧伤痕。
“密道在酒瓮后面。”夜明珠光晕指向西北角，“你数过‘金樽坊’每月初七运进多少坛新丰酒么？”莫十七突然拽住陆玄英手腕，触到一串凹凸的筹算刻痕。年轻人明显僵住了。
穿过倾倒的赌桌时，陆玄英突然压低声音：“你监视我？”他袖中传来纸页摩擦声，正是刚才那本他打算押注的册子。
“二十二坛。”莫十七踹开堆叠的酒瓮，露出砖墙缝隙，"刚好够摆北斗形..."他手指在某块砖上连叩七下，砖墙轰然中开，霉味混着酒香涌出。背后传来金吾卫的暴喝：“站住！”
黑暗的密道里，莫十七拽着陆玄英狂奔。年轻人踉跄了一下，莫十七赶紧扶住他，夜明珠照出墙上斑驳的西域彩绘：火焰环绕的人像，正是祆教祭祀图。
莫十七看着墙上斑驳的彩绘忽然询问：“陆公子，你家是不是有能缓解‘豪麻酒’毒性的解毒剂？”
“你要解药做什么？”陆玄英抵住湿滑的墙壁喘息，“豪麻酒只有粟特祭司才......”
“三月下旬，醴泉坊‘祆祠’。”莫十七的茶筒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筒底滑出薄刃，割开前方蛛网，“我想看几千人共饮‘豪麻酒’的壮观场面。”他说得轻巧，声音却微微发颤。
陆玄英猛地扳过他肩膀。在夜明珠幽光下，莫十七的瞳孔缩得极小，他在害怕。年轻人突然笑了：“嘿！你怕什么？这么怕还想去啊？”
密道突然垂首下折，露出水光粼粼的地下河。莫十七摸出茶筒里的磁石扔进水中，河面竟浮起一条铁链舟。“《缉古算经》里记载过这种渡具。”他故意踩得小舟摇晃，看陆玄英抓紧船帮的模样，“令尊没教你？”
水流变得湍急，小舟撞上石壁的刹那，卢玄英擒住莫十七的手腕：“你混进‘袄教’庆典想做什么？”
河风掀起莫十七的孔雀蓝衣襟，内衬上赫然缝着祆教符文。“十七郎不是汉人吧？”陆玄英的算筹再次抵上来，这次对准颈动脉，“萨宝府的悬赏令上有个粟特逃奴……”
“呵呵……我要解药是因为这个。’莫十七突然扯开衣袖。手腕上蜿蜒着火焰形烙印，正诡异地泛着蓝光。
“当年安禄山攻进长安，强迫‘祆教’信徒在‘豪麻酒’里加料。”他声音突然嘶哑，“饮者眼蓝如妖，力大癫狂却任人操控——你们陆家的《备急千金方》残卷里，记载过解法。”
“我也听说过一些事情，三年前莫家商队在北道遇劫，沙匪掳走莫氏幼子，安西兵找到那孩子时他几近疯魔，传说‘袄教’妖人用那孩子进行‘降魔’仪式，那孩子是你？”卢玄英探身向前声音悠悠。
“没那么夸张，他们只是放了我一些血。”莫十七己经稳住情绪。
小舟靠岸处传来鸡鸣。陆玄英盯着他手腕看了许久，突然从腰间拽下鱼符袋：“这就是解药，身上就这点，你若不急，我过两日给你送过去。”他从袋子里掏出小瓶，倒出两粒青黛色药丸给莫十七看，接着又问：“十七郎那时十五岁吧？”
“十六，我现下十九岁，三年了，我一首想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毕竟我那些血可不能白流。”莫十七接过他递来的药丸。
“理解，有仇不报非君子，”他忽然蹲在莫十七跟前：“你带我一起去呗，说不定能帮上你。”
“不行，”莫十七苦笑：“被你家陆太史知道了，我怕他把我埋在司天台做阵眼。”
“不会，阿耶己经放弃我了，毕竟家中两位嫡兄都是人中龙凤。”陆玄英笑，说的轻松：“有我一个不多缺我一个不少。”
西市鼓楼传来晨鼓声。莫十七按住自己的手腕，那火焰的痕迹正在晨光中消退。他望着陆玄英突然问：“你早知我要算计你！”
“哦。”陆玄英席地而坐扬起算筹，“从你进门踩碎那只骰子开始。”晨风吹起他的头发，晨曦中他的眼睛是极清透的黑色。
“就像大家都知道陆家的庶子烂赌成性，废柴一捆，大家也知道莫家少东家一首在调查‘袄教’，伺机报复，心照不宣罢了，我也好奇，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卢玄英顺势坐在莫十七旁边，看着朝阳从东方升起，他眯起眼睛笑起来：“想不到只是几粒药丸而己。”
“只是几粒药丸？你这边要是没有，我下面就打算去那个橘药师。”莫十七咬牙切齿。
卢玄英一愣转头看他，伸手挑起莫十七的下巴，嘴边挂起坏笑：“找谁？那个矮窝瓜？十七郎你这张脸要是真去找他索药，那矮窝瓜大概会欣喜若狂吧？”他忽然放声大笑，笑的莫十七几度欲伸手掐死他。
“哈哈哈哈哈……”他边笑边打趣莫十七：“十七郎，还是算了吧，这药不值什么，你要多少我这都给你备着，不用你那么牺牲。哈哈哈……”
旭日初升，那少年一身狼狈却笑的开怀，莫十七目光闪烁，眼眸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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