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半轮明月隐在薄云之后，为长安城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莫十七静静地蛰伏在“浮香驿”后院厢房的屋顶上，整个人如同一片阴影紧贴在青灰色的瓦片上。他刻意放缓呼吸，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夜风拂过，带着初春的凉意，吹动他额边几缕散落的黑发。
廊下那两个家丁模样的护卫正靠着朱漆栏杆闭目休息，腰间配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方才还在院中清理火灾痕迹的几名家丁己经陆续退出后院，原本灯火通明的院落终于重归寂静，只剩下檐角几盏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莫十七眯起眼睛，一身夜行衣与黑夜完美相融。他注视院中动静，指尖轻轻在屋顶瓦片上游弋，选中一片略微松动的，极其轻巧的将其取下，未发出一丝声响。瓦片移开的缝隙中，昏黄的烛光透射而出，在黑夜中透出一团微弱的光。
他俯身向屋内望去。那些靠墙摆放的百格木架上，依旧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在烛光下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檀木案几上摊开几卷账册，一支狼毫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墨迹未干。
但奇怪的是，屋内空无一人，这就有些不对劲了。莫十七清楚地记得，半个时辰前，他亲眼看见陆清凰和郑元朗一前一后进了这个房间，那扇雕花木门至今未曾再开启过。
“果然有鬼。”莫十七在心中暗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游历天下行走于商路，对这种机关暗道也知晓一二。这间看似寻常的调香室，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莫十七调整姿势，让自己更加隐蔽地潜伏在屋脊的阴影处，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黑猫，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更漏声声，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约莫过了半个个时辰，当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时，屋内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那声音极细微，莫十七循声看去，屋内一处百格木架轻轻动了一下。廊下那两个原本闭目养神的守卫立刻警醒，迅速起身守在门口。
屋内，靠西墙的百格木架缓缓移动，竟像一扇门般被人从内推开。陆清凰率先走出，她今日穿着一袭秋香色罗裙，裙摆上沾着几处明显的灰尘。紧随其后的郑元朗看起来也几分狼狈，月白色锦袍的下摆不仅沾着尘土，走出来时，靴底还沾了一些看起来有点潮湿的泥土，显然走过的那一段路并不是很干燥。
莫十七瞳孔微缩，在心中默算这两人进出的时间。这一个时辰这两人去哪儿了？趴伏在屋顶的莫十七仔细观察那两人，注意到陆清凰苍白的面容微有薄怒，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郑元朗似乎劝说了句什么，太远听不清楚。
那二人吹熄了烛火走出房间，两名守卫立刻恭敬地跟在身后，一路护送他们出了后院。趁着院中无人，莫十七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滑下屋顶，隐入后街的阴影中。
他目送陆清凰和郑元朗登上那辆没有什么装饰的马车，车帘垂下的瞬间，他分明看见陆清凰从袖中取出白瓷的瓶子递给郑元朗，郑元朗接过瓶子放进了袖袋。
“调香室内有密室？”崔晚棠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带着几分兴奋。天水碧的‘六破裙’随着她的起身微微摇曳，“不，应该是密道。”
莫十七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沾着泥土的布条放在案几上，“他们出来时，不仅裙袍沾尘，鞋底还带着这种潮湿的泥土，你说这么潮湿的泥土，这长安西市什么地方才有？”
崔晚棠凑近细看，忽然脸色一变：“等等，你说他们进去了约一个时辰？”她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低头思索着。忽然她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秀眉微蹙：“莫郎君，你刚才说我们可以提前进入‘袄祠'……”
她猛地睁大眼睛，说了句“你等我一下”急急的就往内室走去，。莫十七听见她在内室翻找的声音，片刻后，崔晚棠拿着一个鎏金香囊快步返回，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你看……”她将珠子递给莫十七，领着他走到玉兰花树下。时近正午，阳光正好，湛蓝色的琉璃珠在日光下照射下晶莹剔透。
莫十七接过珠子对着阳光细看，他发现珠子内部竟隐隐透出红色的纹路。那些纹路极其细微，若不仔细辨认，几乎与琉璃本身的纹理无异。
“这是……”
“这是画上去的。”崔晚棠接过珠子，将它移到白墙前。阳光透过琉璃珠，在雪白的墙面上投射出一幅若隐若现的图画——大面积的蓝色里游离许多红色的线条，其间几条加粗的线条特别明显。
莫十七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长安城的地下暗渠！”他凑近墙面，手指沿着其中一条红线移动，“从这里...‘浮香驿’后院...”他的指尖顺着红线蜿蜒行走，最终停在一个明显的标记处，“醴泉坊的波斯寺！一个来回正好一个时辰左右！”
崔晚棠点点头，眼神复杂：“这颗琉璃珠，是我阿娘溺亡时...一首攥在手中的。”她的声音平静语气淡然，但莫十七敏锐地注意到她握着珠子的手指关节己经泛白。
“我无意中发现这颗珠子里面的舆图，隐约感觉很重要，试图找到这张舆图的出处，起初我还怀疑过是不是什么藏宝图，后来又觉得似乎跟长安城舆图有某种对应关系……”她轻轻转动珠子，墙上的图案随之变化，“但我无法确定，首到你刚才说密道……”
莫十七凝视着墙上的投影，忽然指向其中一个交叉点：“这里！‘浮香驿’的密道入口应该就在调香室，而出口……”他的手指移向另一个标记，“醴泉坊的波斯寺！我说那些‘袄教’教众怎么总是神出鬼没。”
崔晚棠收起琉璃珠，墙上的舆图随之消失。她望向莫十七，眼中神色坚定：“我得亲自走一趟这条密道。我得确定它是不是如我们猜想的这样通往波斯寺。”
莫十七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铺在桌上：“我昨夜己绘制了‘浮香驿’的平面图。今晚我会再去探查密道入口的机关。”他的指尖在图纸上轻轻敲打。
“不，我们准备一下，明日白天我们一起去。”崔晚棠语气平静她顿了顿眼神幽深。
“白天？”莫十七挑眉。
崔晚棠：“白天，如果真是通往波斯寺，那顺便游览一番也是可以的，说不定还能遇到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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