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执安盯着琉璃碗里黑褐色的汤汁，眉头皱了起来，这味道实在是让人欢喜不起来，白衣女子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看着他，崔执安叹口气，挪动下身子，脚边睡的昏天昏地的小黑，咕噜一下滚到里边，西爪摊开没有醒来。
白衣女子将药碗递到崔执安手里，看着他端起碗皱着眉头一仰脖子首接灌了下去，女子眼睛眼睛微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过空碗又递上帕子，她将托盘放在一边，跪坐在胡床边上，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
这是怎么精致的一张脸啊，二十出头的年纪，肌肤赛雪，轮廓像被技艺高超的雕刻师傅细细雕琢而成，青金石的水滴形额饰坠在的额头上，趁的眉骨越发峭拔，黛眉弯弯让深邃的眼窝如同一汪碧绿的湖水，只是这汪‘湖水’这会儿有暗流涌动。
“你在生气？”崔执安放下帕子，重新靠在窗边，他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轻声询问。
“琉璃不明白……”女子开口，似乎不知道怎么继续，只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睛望着崔执安：“她想杀您！”
“毕竟是圣女的血脉，多少是有些脾气的。”崔执安转头看向窗外，语气竟带来几分宠溺。
那名叫琉璃的女子眼中震惊之色更甚：“阿史那云是圣教的叛徒！她的女儿自然也是！”
崔执安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目光重新落到女子身上，原本撑着下巴的手指顺着嘴唇划过，抹掉刚刚喝药时留下的一点点痕迹，还没开口就见跪坐着的琉璃匍匐下来，以头点地声音颤抖：“琉璃僭越了，请大人责罚。”
崔执安起身，赤脚下了胡床，他站在匍匐在地的女子跟前声音冰冷：“起来！”
“大人……”女子抬头神色谦恭。
“我让你起来！”崔执安忽然暴怒，伸手将女子拽了起来：“石琉璃！你是‘袄教’未来的圣女，在这里只有人拜你，没有你拜人。我也一样！！你懂不懂！？”
嘶吼声吓醒了睡在胡床一角的小黑猫，猫儿金黄的眼睛中黑色的竖瞳乍现，一躬身跳下胡床，溜出了房间。
“琉璃……”女子试图辩解，但看到崔执安盛怒的眼神，忽然就安静了，她被崔执安钳住的胳膊生疼，可再怎么疼也抵不过，被这个人用这般恼恨的眼神盯住，石琉璃慢慢平复呼吸，她忽视自己胳膊的疼痛，垂下目光，在崔执安手中挺着了腰背。
“大人，你弄疼我了。”石琉璃平静的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像是取悦了崔执安，他放开手后退一步，嘴角勾起笑意：“对不住，我只是想让圣女明白，在‘袄教’您的存在至高无上。”
他牵起石琉璃的手，领她出了房间，院中铜盆里火焰依旧熊熊燃烧，一众少女围坐一边轻声吟唱：
马兹达啊！我以善思亲近您，
以正义之言行向您献祭。
请赐我智慧与永恒之力，
使我此生能践行您的圣道。
我是一切求告者中的首位，
也是众追随者中的末者。
阿沙（真理）啊！求您降临，
如光穿透黑暗，予我指引。
崔执安牵着石琉璃走到院中，在少女们的吟唱声中为石琉璃戴好面纱：“圣女是‘袄教’神圣与洁净的象征，是所有教众心中的光明的希望，切不可妄自菲薄。”
“至于阿史那云，”崔执安看着石琉璃慢慢说道：“她本是我教百年一遇的‘天选之女’，只要她愿意，她必竟可以将我教发扬光大，只可惜她被大唐的荣华富贵迷了眼，我原想，十年时间也够她玩了，玩够了就回去吧，那想到她执迷不悟，竟对来寻她的我痛下杀手，下手之狠……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崔执安神情带着不解和忧伤，抬头看向天空：“她怎么就不明白？大唐再好都不是她的地方啊，唐人自古就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可能把她当自己人，她放着高贵的圣女不做，去做一个唐人的小妾！可不可笑！？”
石琉璃被他牵着手也不答话，只静静听他诉说。石琉璃清楚的记得半年前崔执安深夜归来时这个人有多狼狈：浑身湿透，胸口被某种利器刺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面色惨白如纸，眼睛，耳朵，口鼻都有血渗出，如果不是长老们全力抢救，说不得就活不了了。
后来无意中听长老们说起他受伤的原因，竟是他独自去找阿史那云，想劝她重回教廷，但是对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招招毙命，不死不休。虽然最终活下来的是他，但半年了，伤势依然没有全好，那苦涩的药汁是她天天熬制盯着他喝下的。
“按理说，大人应该是恨那个人的吧？不是吗？那个人在总教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当他努力成为大祭司，再度站在她面前时，那个人对他也没有过丝毫的在意与尊敬不是吗?应该是憎恨的？对吧？”石琉璃看着眼前虚弱的大祭司，红唇轻抿在心中暗暗思量。
“崔家那小娘子既然己经知道了您在这里养伤，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您说，她会不会报官？或者，告诉他父亲？”石琉璃小心的问。
“她要是真的想靠官府解决，就不会搬出崔府了，依她今天的表现，我猜，她是想亲手杀了我。”崔执安勾起唇角，他想起那小娘子几次三番冲向他奋不顾身他的样子：“这确实有点麻烦，‘春日祭’结束我们回波斯总教，我出来的太久了。”
石琉璃心中一喜：“要回去了？”
崔执安：“‘圣火祭’十二年一次，距离下次天门开启之日还有两年，我不会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当然,走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陆家的那个女娃娃和那个郑家的小子，都得好好安排一番，这两个人以后有大用处。”
“我很冷静，来，你们听我说。”崔晚棠招呼两人，窈娘与莫十七虽然迷惑还是凑近了一些，胡姬酒肆的雅室外的依然高朋满座、歌舞喧哗，而雅室内的三人凑在一起，悄悄密谋着什么，莫十七和窈娘脸上的神色由惊讶渐渐转为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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