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赛前的周末，何以琛突然打来电话。
"明天有空吗？"他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我父母想请你来家里吃饭。"
许明澜正坐在宿舍床上整理模拟法庭资料，闻言手指一颤，纸张散落一地。"你父母？为什么？"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我说了市赛的事，他们对你很感兴趣。"何以琛的语气平静得不自然，"当然，如果你不方便..."
"不，我很乐意。"许明澜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从未想过会面对何以琛的父母——在原作中，这部分背景几乎没被提及。她对这个家庭一无所知。
"地址我发你短信，明天下午五点，校门口见。"何以琛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许明澜盯着嘟嘟响的手机，胸口发紧。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何以琛提及家人。在原著中，何以琛的形象几乎是孤岛般的存在，除了对赵默笙的感情，其他背景都笼罩在迷雾中。
"明澜，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赵默笙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没什么。"许明澜勉强笑笑，"明天要去何以琛家吃饭。"
"哇！"赵默笙眼睛一亮，"这么快就见家长了？你们进展神速啊！"
"不是那种关系。"许明澜耳根发热，"只是讨论模拟法庭的事。"
赵默笙促狭地眨眨眼："向师兄说，何师兄从没带女生回家过，你是第一个。"
许明澜的心跳漏了一拍。第一个？即使在原著中，赵默笙也是工作后才见到何以琛父母的。这种偏离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下午，许明澜在衣柜前犹豫了近一小时，最终选了一件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不过分正式，也不显得随意。她把头发挽成低马尾，化了淡妆，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得体的大学生形象，谁能想到她来自二十年后？
校门口，何以琛白衬衫配深色休闲裤，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看到许明澜，他微微点头："准时。"
"我一向守时。"许明澜微笑，努力掩饰内心的紧张。
何以琛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一个高档小区的地址。车内空间狭小，他的手臂偶尔碰到她的，触感温热。许明澜假装看向窗外，实则通过玻璃反射偷偷观察他——何以琛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鼻梁的线条如刀削般挺拔。
"我父亲是律师，母亲在大学教文学。"何以琛突然开口，"他们可能会问一些...私人问题。"
许明澜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比如？"
"家庭背景，学业规划，诸如此类。"何以琛侧头看她，"有问题吗？"
"没有。"许明澜迅速回答，声音却微微发颤。家庭背景——这正是她最大的软肋。在这个世界，她根本没有家庭。
何以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转开了视线。
何家位于市中心一栋安静的老式洋房，红砖外墙爬满常春藤，透着书香门第的沉稳气息。进门时，许明澜的掌心己经沁出冷汗。
"来了？"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迎上来，眉眼间与何以琛有七分相似，"这就是许同学吧？比照片上还漂亮。"
"阿姨好。"许明澜乖巧地问候，心跳如鼓。
何母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别拘束，就当自己家。老何，孩子们来了！"
书房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容严肃，眼神却温和："久仰大名，许同学。琛琛说你在模拟法庭表现惊人。"
琛琛？许明澜差点笑出声，赶紧抿住嘴唇。堂堂高冷男神竟有这样可爱的乳名。
"爸。"何以琛无奈地皱眉，耳尖却微微泛红。
晚餐比许明澜想象的轻松。何母手艺极佳，一桌家常菜色香味俱全。起初她紧张得食不知味，但在何母热情的招呼下渐渐放松下来。
"许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酒过三巡，何父突然问道。
许明澜的筷子悬在半空。这一刻终于来了。"我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她含糊其辞，"父亲在贸易公司，母亲是会计。"
"哪个贸易公司？"何父饶有兴趣地追问，"说不定我认识。"
许明澜的喉咙发紧。她根本不了解2003年的贸易公司有哪些。"是...一家小公司，不太有名。"
"许同学是哪里人？"何母适时插话。
"C市。"许明澜迅速回答，这是学生证上写的信息。
"C市哪里？我们去年才去过，中山路的梧桐树很美。"何母笑道。
许明澜对2003年的C市一无所知。她的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其实从小在B市长大的，高中才搬到C市。"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何以琛的目光如炬，灼烧着她的侧脸。许明澜知道自己漏洞百出，却无法停止这个越滚越大的谎言雪球。
"老何，"何母突然转移话题，"你不是有个案子想请教许同学吗？"
何父放下筷子，表情变得严肃："是多年前的一桩旧案，关于知识产权侵权的。最近有新进展，让我想起当年的一些细节..."
他详细描述了一个复杂的商业纠纷案，涉及技术秘密泄露和专利归属问题。许明澜渐渐被案情吸引，这是她的专业领域。
"根据现在法律，这类案件的关键在于证明'接触+实质性相似'。"何父叹息，"但当年证据规则不同，我们败诉了。"
许明澜不假思索："其实可以换个角度，用反不正当竞争法中的商业秘密条款主张权利，尤其是2017年司法解释明确后..."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2017年？现在才2003年！
饭桌上再次陷入寂静。何父的眼睛微微睁大："2017年司法解释？"
许明澜的血液几乎凝固。她张口结舌，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合理解释。
"她是指《反不正当竞争法》修订草案中的倾向。"何以琛突然插话，声音冷静，"最近学术圈在讨论这个方向。"
何父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许同学见解独到啊。"
危机暂时解除，但许明澜能感觉到何以琛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再一次替她解围，但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了多少？
饭后，何母坚持让何以琛带许明澜参观书房。宽敞的书房里，西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法律典籍和文学经典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你父亲藏书真丰富。"许明澜试图缓解尴尬。
何以琛没有接话，而是径首走到一个角落，抽出一本厚重的案例汇编。"1998年知识产权案例精选，"他翻开书页，"里面有我父亲刚才说的案子。"
许明澜接过书，看到一页折角的案例：何维安代理的星辰科技诉日光电子案，败诉。
"这是我父亲职业生涯最大的遗憾。"何以琛的声音低沉，"你刚才提到的2017年司法解释，如果真的存在，可能会改变判决结果。"
许明澜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不该知道未来法律发展，更不该在何父面前说漏嘴。现在何以琛会怎么想她？
"许明澜，"何以琛突然靠近一步，将她困在书架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你到底是谁？"
书房的灯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他的眼睛在阴影中深不见底。许明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井茶香，混合着书页的油墨气息，让她头晕目眩。
"我..."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琛琛！"何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切了水果，出来吃吧。"
何以琛退后一步，眼神依然锁定她："我们晚点再谈。"
回到客厅，许明澜如坐针毡。何母热情地递来水果，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何父正在讨论下周的模拟法庭，但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旁的何以琛身上——他坐姿端正，表情平静，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离开时己是晚上九点。何母执意让何以琛送许明澜回校，还塞给她一盒自制点心。
"谢谢款待。"许明澜鞠躬道别，不敢首视何父何母的眼睛。她辜负了他们的热情，用谎言回应真诚。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沉默如影随形。许明澜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能被听见，她不知道何以琛会问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下雨了。"何以琛突然说。
确实，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在路灯下形成银色的帘幕。何以琛从包里拿出一把黑色长伞，撑开，示意许明澜靠近。
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许明澜能感觉到何以琛的体温，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某种节奏奇特的心跳。
"你不打算解释吗？"何以琛终于开口，声音比雨还冷。
许明澜咬住下唇。雨滴从伞沿滑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头开始。"何以琛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你是谁？为什么对未来了如指掌？为什么对我家的事这么清楚？"
路灯的光透过雨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许明澜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一刻，她几乎想坦白一切——关于小说，关于穿越，关于她知道的所有未来。但恐惧攫住了她的喉咙。
"我不能说。"她最终低声道，"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
"因为..."许明澜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你会认为我疯了。"
何以琛沉默良久。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幕，仿佛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你知道吗，"他最终开口，声音出奇地柔和，"自从遇见你，我己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了。"
许明澜愕然抬头。
"我梦见一些从未去过的地方，"何以琛继续道，目光落在远处的雨幕中，"梦见你穿着奇怪的衣服，在满是发光方块的桌前工作。梦见你说一些我不懂的话...'截稿日''版面设计'之类的。"
许明澜的血液几乎倒流。他梦见了她的编辑工作？这怎么可能？
"最奇怪的是，"何以琛的目光回到她脸上，"这些梦感觉如此真实，就像...记忆。"
雨声忽然变大，淹没了许明澜急促的呼吸。她该说什么？承认这些"梦"是真实的？告诉他她来自未来？
"何以琛，如果..."她刚开口，一道刺眼的车灯打断了她。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身旁，车窗摇下。
"要车吗？"司机大声问。
何以琛看了看许明澜湿了一半的肩膀，点头："上车吧，送你回学校。"
出租车内，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许明澜偷偷瞥向何以琛——他的侧脸在车窗的倒影中显得格外孤独。
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如何小心，己经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而对何以琛来说，她的出现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扩散至他生活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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