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的时候，叶辰抱着染血的婚戒，站在林家老宅的朱漆门外。
门内传来林景辉的骂声：“妈的！那废物死了没？赶紧找人清理现场，别让血渗进青石板里——明天雪薇还要拍订婚照呢！”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七枚青铜碎片在雨水中泛着幽光，像七颗凝固的血珠。方才面具女人说的那句话，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你妻子肚子里根本不是林家的种。”
“叶先生？”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叶辰转身，看见门房老周缩在门廊下，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这个在林家干了二十年的老人，此刻额角还挂着冷汗：“您……您没事吧？”
叶辰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根红塔山递过去。老周哆哆嗦嗦接了，火机连按三次才点着。烟雾里，他压低声音：“刚才那声动静，整个林家老宅都听见了。林董夫人刚才打电话来，说要立刻见您。”
“林董夫人？”叶辰挑眉。林雪薇的母亲陈淑芬，那个总把他当空气的贵妇人，此刻突然要见他？
老周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夫人今早刚从瑞士飞回来，说是带了雪薇小姐的孕检报告。方才林景辉少爷撞开祠堂门，满地都是血……您最好小心点。”
叶辰掐灭烟头，指腹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五年前他以“叶家遗孤”的身份被林老爷子“捡”回家时，陈淑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条癞皮狗。现在突然召见，要么是想灭口，要么——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碎片，龙鳞纹路在掌心若隐若现。
林家别墅的客厅亮如白昼。
水晶吊灯下，陈淑芬正端着骨瓷茶盏，指甲盖大小的粉钻在杯壁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她面前的沙发上，林雪薇蜷成一团，香奈儿高定裙皱成一团，眼尾还挂着泪。
“爸，我真没骗您！”林雪薇看见叶辰进门，猛地站起来，“我和景辉是清白的！刚才祠堂那声动静，肯定是他在搞鬼！”
林董林正雄坐在主位，金表链子在衬衫上晃荡。他扫了叶辰一眼，又看向女儿：“雪薇，你跟爸说实话。昨天景辉说你吐得厉害，我让张医生过来看，他说你怀孕了。”
陈淑芬放下茶盏，杯底与檀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雪薇，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骗过妈？景辉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能害你吗？”
叶辰站在玄关处，看着这场蹩脚的戏码。三天前他还在厨房给林雪薇熬安胎汤，她嫌汤里有当归味，把碗砸在他脚边；现在倒会装柔弱了。
“雪薇小姐。”他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碴，“你说怀孕的时候，记得告诉大家，孕检报告是哪家医院开的吗？”
林雪薇的脸瞬间煞白。
陈淑芬猛地拍桌：“叶辰！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质问我们雪薇？”她招了招手，保姆立刻递来个牛皮纸袋，“这是景辉托人从瑞士带的孕检报告，你看看！”
牛皮纸袋“啪”地摔在叶辰面前。他弯腰捡起，抽出报告单。
“姓名：林雪薇；年龄：26；检测机构：瑞士圣玛丽安医院……”叶辰的目光停在最后一行，“胎儿父亲：林景辉。”
“看到了吗？”林正雄冷笑，“雪薇肚子里的是我们林家的种！你个废物赘婿，平时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想管闲事？”
叶辰把报告单折成西折，塞进裤袋。他抬头看向林雪薇，后者正咬着嘴唇低头绞手指——这个动作，和他记忆里女儿周岁时抓周的样子重叠。
“林董。”他突然说，“您还记得五年前，您为什么收留我吗？”
林正雄的脸色变了变。五年前的暴雨夜，他在赌场输光三千万，是叶辰开着辆破捷达堵在门口，说“我给您赢回来”。后来他才知道，那辆捷达里藏着把改装过的沙漠之鹰，而叶辰的手腕上，还戴着块褪色的军牌。
“当然记得。”林正雄扯了扯领带，“你救过我公司。但救命之恩，我早就用工资和房子还了。现在——”他指了指门口，“你该滚去狗屋了。”
“等等。”叶辰打断他，“在滚之前，我想看看我妻子的孕检报告原件。”
“想得美！”林景辉从二楼冲下来，手里举着个U盘，“那是我让人伪造的！你以为雪薇真怀了你的种？她肚子里的，是我和她的孩子！”
林雪薇尖叫着去捂林景辉的嘴：“你疯了？！”
“我没疯！”林景辉甩开她，U盘“啪”地插进电视接口。监控画面跳出来——是林雪薇的卧室，凌晨三点，她和林景辉在床上纠缠，床头柜上摆着盒避孕药。
“叶辰，你这种废物，也配碰雪薇？”林景辉狞笑着逼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男人！”
他挥拳打向叶辰面门。
叶辰没躲。
拳头即将触到鼻尖的刹那，他突然抓住林景辉的手腕。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在客厅炸响。林景辉疼得跪倒在地，额头撞在茶几上，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
“你……你敢打我？！”林正雄拍桌站起，“保安！保安！”
陈淑芬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花瓶。
叶辰弯腰捡起林景辉掉在地上的手机，翻出相册。最上面一张照片，是林雪薇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怀里抱着个贴着“基因编辑”标签的培养皿。
“林董。”他把手机递给林正雄，“您知道您女儿在做什么吗？”
林正雄接过手机，脸色瞬间惨白。
“三年前，林氏集团的抗癌药‘星尘’被曝光用死囚做实验。”叶辰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当时您说那是竞争对手造谣。现在看来——”他指了指手机里的照片，“您的宝贝女儿，才是‘星尘’计划的执行人。”
“不……不可能！”陈淑芬扑过来抢手机，“雪薇从小到大最听话了！她怎么可能……”
“还有这个。”叶辰摸出青铜碎片，“您总说我配不上林家。可您知道吗？”他把碎片按在林正雄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我叶家的家主信物。二十年前，叶家满门被灭，凶手身上，也有这样的龙纹。”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雪薇突然冲过来，抓住叶辰的手腕：“叶辰，你到底是谁？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叶辰低头看她。这个他爱了五年的女人，此刻眼里终于有了恐惧之外的情绪。
“我是谁？”他反问，“我是那个在金三角替你挡过子弹的人，是在你发烧时守了你三天三夜的人，是你说‘等我拿到博士学位，就嫁给你’时，在教堂外等了整夜的人。”
他从裤袋里摸出个褪色的丝绒盒子，打开是枚铂金戒指——和他方才从祠堂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五年前你说，等林家老宅翻修，就和我补办婚礼。”他的声音发颤，“可你不知道，我在狗屋的墙缝里，藏了整整五年的婚戒。”
林雪薇的眼泪砸在戒指上。
“够了！”林正雄突然吼道，“保安！把这个疯子给我拖出去！”
西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冲进来。叶辰扫了他们一眼，像在看西个稻草人。
“林董。”他突然笑了，“您知道为什么林氏集团的股价，这三个月跌了20%吗？”
林正雄的瞳孔缩了缩。
“是有人在国际医药论坛上曝光，‘星尘’的临床试验数据造假。”叶辰说，“而提供证据的，是龙国药监局的一位姓苏的女士。”
陈淑芬脸色骤变：“苏明月？她怎么会……”
“苏女士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叶辰说，“她昨天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林氏集团的地下仓库里，藏着二十箱‘星尘’的原始实验记录——包括用孕妇做活体实验的证据。”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雪薇突然抓住他的手：“叶辰，跟我走。我们去瑞士，去美国，我什么都不要了……”
“晚了。”叶辰轻轻抽回手，“从你们把我当狗养的那天起，从你们用我女儿的命换林家利益的那天起——”他弯腰捡起青铜碎片，“我就不再是叶家的废物赘婿了。”
深夜的狗屋，霉味混着潮湿的稻草香。
叶辰靠在破木床上，借着月光检查青铜碎片。七枚碎片拼成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暗金光泽，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手机突然震动。
是条匿名短信：“龙国计划，1987.3.21，711医院档案室，密码：叶落归根。”
他盯着屏幕，想起序章里面具女人的话：“你妻子肚子里根本不是林家的种。”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叶辰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军牌，背面刻着“叶辰”两个字——这是他五年前在医院醒来时，身上唯一的物品。
“叮咚——”
微信弹出新消息。是林雪薇发来的：“我在老宅祠堂等你。”
叶辰站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月光下，林雪薇站在狗屋门口，穿着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她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头发散在肩上，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在厨房给他擦伤口的女孩。
“我煮了你最爱喝的排骨藕汤。”她把保温桶递过来，“趁热喝。”
叶辰接过，掀开盖子。藕香混着排骨的甜鲜涌出来，和他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雪薇。”他突然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林雪薇的身体僵了僵。
“是……是我大学教授的。”她低头盯着脚尖，“三年前，我去哈佛做交换生，喝醉了……他说是真的爱我。”
叶辰沉默了。
“所以你才急着和景辉订婚？”他问，“因为孩子需要爸爸？”
林雪薇摇头：“不是的。是因为……”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知道我不是，害怕你知道我做过那么多错事，会不要我。”
叶辰突然笑了。
“傻瓜。”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我从来没嫌弃过你。”
林雪薇扑进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叶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你在一起……”
怀里的温度那么真实。叶辰却想起序章里面具女人的话，想起手机里苏明月发来的照片——照片里，一个裹着金布的婴儿被推进实验室，脚腕上系着块玉佩，刻着“叶”字。
“好。”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重新开始。”
凌晨两点，叶辰的手机震动。
是条定位信息，来自林家老宅祠堂。
他摸了摸兜里的青铜碎片，对林雪薇说：“你先回房。我去祠堂拿点东西。”
祠堂的门虚掩着。叶辰推开门，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见供桌上摆着个青铜匣——正是他五年前在父亲遗物里见过的那口。
匣身刻着龙纹，和他手里的碎片严丝合缝。
“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辰转身，看见面具女人站在月光里，脖颈处的朱砂刺青泛着诡异的红。
“你是谁？”他握紧碎片。
“我是守墓人。”女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和林雪薇有七分相似的脸，“也是你母亲的妹妹，你的小姨。”
叶辰的瞳孔骤缩。
“二十年前，叶家被灭门，你父亲把青铜匣交给我，让我交给叶家遗孤。”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他们说遗孤死了，我就躲在林家当保姆，等了二十年……”
“所以你接近林家？”叶辰问。
“是。”女人点头，“林正雄当年参与了对叶家的屠杀。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商业帝国，是青铜匣里的秘密——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长生诀’。”
叶辰的手在发抖。
“那婴儿骸骨……”
“是你妹妹。”女人的眼泪砸在地上，“当年他们把你妹妹抱走，说要拿她做实验。我偷偷藏了个玉佩，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
祠堂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雪薇举着手电筒冲进来：“叶辰！不好了！林景辉他……”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月光下，林景辉站在祠堂中央，胸口插着把匕首。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潭。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而在他身后，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还滴着血。
“叶先生。”男人摘下帽子，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我是龙牙佣兵团的老周。有人让我带话给你——”他指了指林景辉的尸体，“该算的账，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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