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忽然上前，用金护甲轻轻叩响铜漏，滴漏声陡然急促起来。“陛下可还记得，永徽年间西域进贡的夜光璧？” 她从袖中取出半片残玉，正是那日斥候怀中滚出的《请归政表》里裹着的螭纹玉佩，“匠人说那玉夜里能映出人影，其实不过是在玉料里掺了铅粉。” 她将残玉按在武后掌心，“就像私铸铜钱的人，总以为掺了锌锡就能以假乱真，却忘了 ——”
“—— 真正的妙手，是让假的比真的更像真的。” 武后忽然笑起来，松开我的手。
我望着母亲腕上那道新添的疤痕，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掖庭看见的情景：上官婉儿跪在滚烫的铜水前，腕间缠着浸了明矾水的布条，正将一枚刚铸好的伪币按进官铸钱模里。
“去把南市胡商的窑子封了，” 武后将残玉抛给太平公主，玉片划过半空时，上官婉儿眼尖看见背面刻着的半朵牡丹 —— 那是二十年前她母亲在掖庭刺绣时常用的纹样。“但记住，” 武后用金错刀挑起案上的《臣轨》，刀锋在 “利出一孔” 西字上停顿，“要让他们以为，是崔玄暐的人走漏了风声。”
我接住残玉，触手处竟带着温热。她忽然想起今早在上官婉儿妆奁里看见的半管金疮药，膏体里混着细密的铅粉。“婉儿替我去取些波斯玫瑰露来，” 她将残玉塞进上官婉儿袖中，指尖擦过她腕间未愈的烫伤，“方才描眉时蹭了些黛色，得用玫瑰露才能洗净。”
上官婉儿屈膝行礼，转身时袖中的残玉与腰间玉佩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走出紫宸殿时，正看见天边升起一弯新月，月光洒在太液池上，将池底散落的铜钱照得明明灭灭 —— 那是前日她与太平公主深夜潜入时，故意抛下去的私铸钱币，每一枚都刻着崔玄暐府中工匠特有的缠枝纹。
远处传来羯鼓的声音，《霓裳羽衣曲》的节奏比往日快了三分。上官婉儿摸出袖中的残玉，借着月光看清背面牡丹纹的花蕊处，刻着个极小的 “婉” 字。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掖庭，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佩，上面也刻着同样的牡丹，只是花蕊处的字，是 “平”。
当她端着玫瑰露回到紫宸殿时，正看见太平公主将一枚铜钱按在武后掌心。
那铜钱边缘铸着细密的齿纹，正是三日前她们在胡商窑子里找到的新式钱模。“母亲瞧这钱文，” 我的指尖划过 “开元通宝” 西字，“倒像是婉儿的簪花小楷。”
武后忽然握住那枚铜钱，指腹碾过齿纹。
“当年你祖父教我读《管子》，” 她将带血的铜钱抛进铜雀砚，墨汁瞬间将血迹晕开，“说‘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 她抬眼望向窗外的新月，金护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他没说，这‘令’该用什么来铸。”
上官婉儿将玫瑰露放在案上，看见我悄悄对她比了个手势：三长两短。那是她们约定的信号，表示己找到私铸钱坊的暗渠入口。而武后腕上的翡翠镯子，不知何时己换成了金镶玉的款式，玉片上刻着的缠枝莲纹，与上官婉儿的金护甲严丝合缝。
太液池的风吹进紫宸殿，将案上的《臣轨》翻到最后一页。
上官婉儿望着武后在空白处新题的字，朱砂写的 “权” 字滴下墨珠，恰好落在太平公主方才按铜钱的位置，洇出一朵狰狞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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