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臣轨》

紫宸殿的铜漏滴到第三响时，上官婉儿正用鸦青镇纸压住《臣轨》抄本，朱砂笔在 “事君以忠” 西字上反复勾圈，墨痕透背，倒像是给谁判了死罪。

我掀起明黄帷帐进来时，正看见她指尖沾着的丹砂在宣纸上洇出半朵桃花，恰与案头那盆绛桃开得一般秾艳。

“母亲今早又让你抄这劳什子？” 我随手拿起案上的金错刀，刀刃映出她眉间未展的蹙痕，“昨儿裴炎党羽在御史台闹的那出，你当我不知道？” 我用刀尖挑起抄本，火光在 “忠” 字上跳跃

“当年祖父教我读《韩非子》，说‘主用术，则大臣不得擅断’，如今倒好，满朝都在拿这《臣轨》堵我们的嘴。”

上官婉儿放下笔，从妆奁里摸出枚鎏金护甲套在右手食指上，那是前日武后赏的，刻着缠枝莲纹，触手生凉。“殿下可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在天津桥看的百戏？” 她用护甲划过《臣轨》末页武后的批语，“杂耍班子里有个踩高跷的胡儿，踩着三丈高的木腿在刀山上翻跟头，底下人都替他捏把汗，可他每回都能稳稳落在刀尖上 ——”

她忽然抬眼，烛火在她瞳孔里碎成两簇金芒，“因为他知道，哪把刀是钝的，哪把刀该避着。”

我忽然笑起来，抓起案上的波斯琉璃瓶往铜雀砚里倒墨，深紫墨汁在水晶瓶里晃出诡谲的波纹。“你这护甲倒是提醒了我，” 她用瓶口蹭着砚台边缘，“昨儿母亲赏给崔玄暐的玉带銙，边角是不是缺了块？我瞧着倒像你上个月替我改的那方端砚 ——”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环佩叮咚，武后的金步辇己到檐下。

上官婉儿眼疾手快将《臣轨》翻到新页，太平公主则顺势把琉璃瓶扣在砚台上，瓶底压着的半张密信恰好露出 “铜坊” 二字。

武后掀起珍珠帘时，正看见我握着上官婉儿的手，给她描新得的远山黛眉。

“又在胡闹。” 武后指尖的玉扳指敲了敲紫檀木案，案上的《臣轨》被穿堂风掀起数页，露出夹在中间的桑皮纸，上面用雌黄写着长安各坊市的铜价。

上官婉儿垂眸替我匀开眉黛，眼角余光瞥见武后袖中滑出的金错刀鞘 —— 那形制与太平公主方才把玩的那柄分毫不差，只是鞘身上多了道月牙形的缺口。

“裴炎余党在洛阳私铸钱币的事，” 武后忽然抬手，金护甲挑起我的下颌，“听说你昨儿去了南市的胡商邸？” 她指甲上的凤仙花汁蹭在我耳垂上，洇出一点猩红，“那些粟特人卖给你的‘波斯琉璃’，里头是不是掺了铸钱用的铅锡？”

我反手握住武后的手腕，东珠凤冠在烛火下簌簌作响：“母亲难道不知，南市胡商的窑子里，正烧着跟官铸一模一样的开元通宝模子？” 我指尖用力，武后腕上的翡翠镯子发出细微的裂纹，“昨儿婉儿替我描眉时说了，要学那踩高跷的胡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