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顶棚纵横交错的钢梁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苏眠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管道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刺得喉咙发痒。
下方，陈锋压抑着怒火的咆哮和保安粗鲁翻动篮球的声响，如同闷雷在空旷的场馆内滚动。
“废物！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陈锋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完全撕下了“李主任”的伪装。
“头儿，这……这太多了……”一个保安的声音带着为难。
“那就把整个网兜拖走！立刻！马上！”陈锋厉声喝道，脚步声急促远去，伴随着重物被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苏眠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暂时安全了。
“云雀”被旧篮球淹没，陈锋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长时间搜查，只能粗暴地转移目标。但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暴露了“云雀”的存在，意味着陈锋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疯狂地锁定她。
她必须拿到凌烬渔留下的“夜莺”。
原来，刚刚苏眠拿到的“云雀”只是一个幌子。为了骗过陈锋不是一件简单事，于是他们早早就讨论出了调虎离山的计划。
真正重要的U盘不是“云雀”。
而是在另一个地方藏起来的“夜莺”。
时间紧迫，苏眠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像一只壁虎，沿着狭窄的维修通道向体育馆东侧缓慢移动。
通道内布满灰尘和蛛网，空间逼仄得只能匍匐前进。
凌烬渔的笔记本在她背包里硌着肋骨，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和那个生死未卜的少年。
通道尽头是一处通风口格栅。透过格栅的缝隙，能看到下方是体育馆东侧看台后方的狭窄通道，连接着器材室和更衣间。
这里光线昏暗，人迹罕至。
按照凌烬渔的先前的计划，“夜莺”应该就在这附近。
苏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卸下格栅。灰尘簌簌落下。
她轻盈地跳下，落地无声，警惕地扫视西周。通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汗味的混合气息。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在通道墙壁上，一排老旧的消防栓箱。
第七个消防栓箱……左数第十二块墙砖……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是这里！
她快步上前，手指颤抖着抚上那块看起来与其他毫无二致的暗红色墙砖。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是暗纹？还是心理作用？她试着用力按压砖块边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块墙砖竟向内凹陷了半寸，露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方形凹槽！
苏眠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颤抖着手伸进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表面光滑的金属物体——比“云雀”更小，更精致。她迅速将其取出，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至全身，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这就是“夜莺”。
凌烬渔用命换来的、最终的钥匙！
她不敢耽搁，立刻将墙砖复原，正准备离开——
“滴……滴……滴……”
一阵微弱却持续的电子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她刚刚取出的“夜莺”上响起。
苏眠瞬间头皮发麻，浑身血液几乎倒流，陷阱？追踪器？
几乎是同时，通道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什么声音？谁在那里？！”
是保安，他们还没撤走！这该死的“夜莺”暴露了她。
苏眠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膝盖的剧痛让她一个趔趄，但她咬紧牙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通道另一端、通往室外运动场的侧门狂奔而去，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紧追不舍。
“站住！”
“抓住她！”
苏眠猛地撞开沉重的防火门，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她冲进空旷的运动场，灼热的塑胶跑道气息扑面而来。
几个正在慢跑的学生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惊慌失措的女孩。
追兵也冲了出来，是两名保安，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对讲机：“目标在东侧运动场！请求支援！目标持有可疑物品！”
苏眠慌不择路，冲向最近的足球场看台。看台下方是封闭的支撑空间，如同巨大的水泥迷宫。
她一头钻了进去，借着支撑柱的掩护躲避。脚步声和叫喊声在外面快速逼近，更多保安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对讲机的嘈杂声响成一片。
“封锁所有出口！”
“她跑不了！”
苏眠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混凝土柱子，剧烈地喘息，汗水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开。
“夜莺”在她紧握的手心里持续发出那催命般的“滴滴”声，在空旷的看台空间里被放大、回荡。
她必须关掉它，或者扔掉它！
她颤抖着将“夜莺”拿到眼前。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金属方块，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按钮或接口，只有一角镶嵌着一颗微小的、不断闪烁的红色LED灯。
蜂鸣声正是从那里发出的。她用力按压、摩擦，试图找到关闭的方法，但毫无反应，这东西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
怎么办？扔掉？不！
这是凌烬渔拿命换来的！是唯一能揭露真相、扳倒凌家的东西，但带着它，却是带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追兵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柱在入口处晃动，越来越近。
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环顾西周，只有冰冷的水泥和昏暗的光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极其尖锐、划破长空的高频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校园上空猛然炸响。
声音之刺耳，瞬间盖过了“夜莺”的蜂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是火警警报！
苏眠猛地一震，与此同时，她手心持续鸣叫的“夜莺”像是被这巨大的声波干扰，那催命的“滴滴”声骤然停止了，闪烁的红灯也熄灭了。
天赐良机！
“着火了！快疏散！”
“哪里着火了？”
“广播说是实验楼！快跑啊！”
外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学生的惊叫声、奔跑声、老师的呼喊声、保安混乱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追捕她的保安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和混乱打乱了阵脚。
苏眠没有丝毫犹豫。
她将“夜莺”死死攥紧，趁着这片混乱，如同离弦之箭，从看台底部的另一个出口冲了出去，汇入惊慌失措、涌向操场空地的学生人流中。
她压低帽檐，紧紧裹在校服里，心脏仍在狂跳，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火警？实验楼？是巧合？
还是……凌烬渔？他还活着？还在帮她？
巨大的操场上，人头攒动。学生们惊魂未定地聚集着，议论纷纷。老师们努力维持着秩序。
苏眠混在人群中，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她看到了远处实验楼方向，并没有浓烟或火光，只有几辆消防车象征性地停在楼下。
是假警报。
一场精准的、制造混乱的假警报。
是谁？
她的视线猛地定住。
在操场边缘，靠近校医院方向的一棵巨大香樟树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
车门开着，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正将一个担架从车上抬下来。
担架上的人盖着薄毯，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侧脸，额发凌乱，双眼紧闭，嘴唇干裂——是凌烬渔。
苏眠的心瞬间揪紧，他还活着！
但看那样子，情况极其糟糕。
两个“医生”动作迅速地将担架抬进校医院侧门。苏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试图穿过人群靠近，但涌动的学生和维持秩序的老师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陈锋。
陈锋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医院门口，脸色铁青，正和那两个“医生”快速交谈着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混乱的操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当他的视线扫过苏眠这个方向时，苏眠立刻低下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担架被迅速抬了进去，陈锋也跟了进去，侧门随即关上。
苏眠站在原地，手心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夜莺”，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混乱的警报声己经停止，操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凌烬渔被送进了校医院，在陈锋的“看护”下。
这究竟是救治，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那场救命的假火警，是他安排的最后一搏吗？他现在是生是死？
她必须知道，她必须接近他！
校医院在假火警后加强了安保，门口多了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眼神警惕的男人，对所有进出的人进行盘问。
苏眠尝试了几次，都以“探望同学”为由被生硬地挡了回来。
“没有登记，没有老师许可，不能进！”保安的态度冰冷强硬。
苏眠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她像幽灵一样在校园里游荡，躲避着可能存在的眼线，思考着对策。
凌烬渔的笔记本和“夜莺”像两块烧红的炭，在她背包里散发着危险的热量。
午后的体育课成了唯一的机会。校医院后面有一片小小的晾晒场，堆放着一些待洗的床单被罩。
苏眠借口去洗手间，绕到校医院后方。晾晒场被一道低矮的铁丝网围着，里面静悄悄的。
她观察西周，确认无人注意，迅速从铁丝网破损处钻了进去。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她躲在一排高高挂起的白色床单后面，目光紧紧锁定着校医院二楼那几扇紧闭的窗户。
哪一间？凌烬渔会在哪一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苏眠快要绝望时，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身影出现在窗口，手里拿着一个水杯，似乎想透透气。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显得有些紧张。
苏眠的心猛地一跳，机会！
她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凌烬渔的黑色笔记本，撕下空白扉页，用最快的速度写下几个字：
“烬渔怎样？安全？”
她将纸条小心地卷起来，又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用纸条裹住。
瞄准、用力一掷。
小石子裹着纸条，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穿过窗户的缝隙，落在了窗内的窗台上！
小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她紧张地看了看走廊里面，又飞快地探头出来张望，苏眠躲在床单后，只露出半张脸，用力地朝她挥手，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恳求。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她飞快地捡起窗台上的纸团，迅速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她再次紧张地看了一眼走廊里面，然后对着苏眠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悲伤和无奈，随即迅速关上了窗户。
为什么是摇头？悲伤？无奈？
苏眠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凌烬渔的情况很糟，非常糟，那个眼神……是无力回天的意思吗？
巨大的恐慌和悲痛瞬间攫住了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才勉强没有瘫倒。
不行，不能倒下。
凌烬渔用命换来了“夜莺”，她必须完成他未尽之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晾晒场，走到教学楼拐角处，她拿出凌烬渔给的那部加密手机。
屏幕幽暗，联系人列表里依旧只有那个孤零零的“L”。
她点开，指尖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输入：
夜莺己得。
烬渔危。
如何交付？
信息发送出去。苏眠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感受着“夜莺”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这是最后的火种，是刺破黑暗的唯一希望。
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她必须将它传递出去。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幽蓝的光映亮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回复只有几个词：
L：顶楼。
天文台。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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