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城一中的天文台孤悬于主教学楼顶楼之上,如同巨舰的瞭望塔,刺破沉沉的夜幕。
苏眠背靠着冰冷的半球形观测穹顶金属外壁,身体因寒冷和高度紧绷的神经而微微颤抖。
她紧握着口袋里的“夜莺”,那冰冷的金属方块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的心脏。
子夜将至。
空旷的平台上,只有风声在耳边厉啸。
凌烬渔最后那条“顶楼。天文台。子夜。”的信息,像一道孤注一掷的命令,将她推到了这悬崖边缘。
她不知道等来的是谁。是凌烬渔安排的人?还是陈锋布下的天罗地网?或者……是凌烬渔本人拖着垂危之躯?
医务室小护士那悲伤无奈的眼神,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时间在呼啸的寒风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眠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她警惕地扫视着通往平台的唯一入口——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以及平台边缘低矮的护栏,寒风灌进她的领口,带走仅存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
就在子夜钟声仿佛在她心头敲响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苏眠耳畔。
不是来自铁门,而是来自她身后紧贴着的、巨大的天文观测穹顶。
她猛地转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穹顶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墙体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维修小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缝隙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在惨淡的月光下清晰得如同石膏雕塑。
它没有伸向苏眠,而是掌心向上,静静地摊开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一种无声的、迫切的索求。
是凌烬渔的手,苏眠几乎能肯定。
那种苍白,那种骨感,她太熟悉了。
他在这里,他用了只有他知道的密道。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眠的理智和警惕。他没事,他还活着,他来拿“夜莺”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让她虚脱,她毫不犹豫,几乎是扑过去的姿势,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夜莺”,急切地、带着失而复得的激动,一把塞进了那只从黑暗中伸出的、冰冷的手里。
“给!快……”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最后一个“走”字还未出口——
异变陡生!
那只苍白的手在握住“夜莺”的瞬间,猛地收紧,力道之大,指节瞬间绷得死白。
紧接着,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如同铁钳般的巨力从门内黑暗中爆发,狠狠拽住了苏眠递出“夜莺”的手腕。
“啊——!”苏眠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拖拽,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穹顶外壁上。
与此同时,维修小门被完全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一步跨出。
不是凌烬渔!
刺眼的手电光柱猛地亮起,如同利剑般首刺苏眠的双眼,强光让她瞬间失明,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黑色风衣的轮廓,以及那张在强光背后面目不清、却散发着浓烈恶意和冰冷嘲讽的脸。
“等你很久了,苏同学。”
一个低沉而完全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夜莺’?哼,凌家的小少爷,临死前倒是演了一出好戏。”
苏眠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陷阱,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那只手……是假的,是伪装。
凌烬渔……他……
“你……你是谁?凌烬渔呢?!”苏眠嘶声喊道,不顾手腕被捏碎的剧痛,拼命挣扎,另一只手疯狂地抓挠着对方的手臂。
“他?”黑衣男人嗤笑一声,手腕一翻,轻松地将苏眠纤细的手腕扭到身后,巨大的力量让她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痛得弓起了身体。
“那个废物?大概正在医务室享受他最后的人生吧。哦,对了,还要感谢你,用‘云雀’帮我们钓出了这条大鱼。可惜啊,‘夜莺’终究还是落到了我们手里。”
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紧握的“夜莺”,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残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眠。
不是凌烬渔!他骗了她?“夜莺”是假的?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只手,都是凌烬渔计划的一部分?用自己当诱饵,用她当棋子?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混合着对凌烬渔下落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
“放开我!你们把他怎么了?!”苏眠不顾一切地嘶吼,泪水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汹涌而下。
“省省力气吧。”
黑衣男人冷酷地收紧钳制,苏眠痛得几乎窒息。“现在,该处理掉你这只碍眼的小老鼠了。”他拖拽着苏眠,粗暴地将她推向平台边缘低矮的护栏!寒风瞬间灌满她的口鼻。
“不——!”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苏眠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双脚死死抵住地面,身体拼命后仰。
冰冷的护栏硌着她的后腰,半个身子己然悬空,脚下是数十米高的、令人眩晕的虚空,城市的灯火在下方扭曲成模糊的光带。
“挣扎也没用。意外坠楼,多完美的结局。”
黑衣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冰冷的杀意。他的手像铁钳般卡住苏眠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护栏边缘,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苏眠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金属上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黑衣男人身后炸开。
黑衣男人身体猛地一震,钳制苏眠的力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动。
他惊愕地回头——
只见那个敞开的维修小门处,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破败的布偶般,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平台地面上,是凌烬渔。
他浑身是血,校服被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青紫和擦伤。
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白,嘴角还残留着刺目的新鲜血迹,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己经骨折。
但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的光,死死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盯住了黑衣男人。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沾满血迹的、沉重的金属扳手——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
“放……开……她……”凌烬渔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决绝。
他试图挣扎着爬起来,但剧痛让他再次摔倒,只能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发出威胁的低吼。
黑衣男人显然没料到凌烬渔会以这种方式出现,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恼怒。
“找死!”他厉喝一声,暂时放开了对苏眠的钳制,转身大步走向凌烬渔,眼中杀机毕露。
凌烬渔看着逼近的黑影,嘴角却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出一个惨烈而疯狂的笑容。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中那个沉重的金属扳手,朝着平台另一侧——那个巨大的、支撑着天文望远镜的精密金属基座——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
刺耳至极的金属撞击声和撕裂声瞬间爆发,扳手精准地砸在了基座下方暴露的一束密集线缆连接处,火花西溅。
紧接着,整个巨大的望远镜基座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的呻吟。
连接穹顶的机械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整个观测平台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你疯了!”黑衣男人惊怒交加,他显然知道那基座的重要性,破坏它,无异于毁了整个造价高昂的天文台。
他再也顾不上苏眠,也顾不上凌烬渔,猛地扑向那冒着火花的线缆连接处,试图挽救。
就是现在!
瘫在地上的苏眠,在凌烬渔砸出扳手、制造出巨大混乱和声响的瞬间,被强烈的求生意志和愤怒驱使。
她看到了凌烬渔眼中那决绝的、为她争取的机会,她看到了黑衣男人被引开的背影。
没有一丝犹豫,苏眠爆发出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量,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她没有冲向出口,而是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那个被黑衣男人随手扔在平台地面上的、装着假“夜莺”的黑色小盒。
在黑衣男人惊觉转身、凌烬渔发出嘶哑警告的同时,苏眠的手指己经牢牢抓住了那个冰冷的盒子。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凌烬渔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平台边缘低矮的护栏外——那片漆黑冰冷的虚空——狠狠地将盒子扔了出去。
“不——!”黑衣男人发出震怒的狂吼,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色小盒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消失在平台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火警警报声,再次毫无征兆地、以撕裂耳膜的强度,响彻整个寂静的校园夜空,红光疯狂闪烁,将天文台平台映照得如同地狱血池。
混乱,极致的混乱。
黑衣男人彻底暴怒,他放弃了修复线缆,也放弃了去追那坠入虚空的假“夜莺”,而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双眼赤红地扑向制造了这一切混乱源头的凌烬渔。
“小杂种!我宰了你!”
凌烬渔己经无力挣扎,甚至无力移动。
他看着扑来的黑影,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和……一丝解脱?
他微微侧过头,染血的目光似乎想穿过混乱,最后再看一眼那个为他争取了时间、扔出“诱饵”的女孩。
苏眠扔出假“夜莺”后,没有丝毫停顿,她知道这是凌烬渔用命为她撕开的口子。
她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眩晕,朝着那扇敞开的维修小门——那条凌烬渔爬出来的、通往生路的黑暗密道——亡命般冲去。
身后是黑衣男人暴怒的嘶吼、基座危险的呻吟、刺耳的警报和凌烬渔可能遭受的致命一击。
就在她即将冲入密道黑暗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的可怕声响,伴随着凌烬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闷哼,清晰地穿透了警报的尖啸,狠狠砸在苏眠的耳膜上。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头。
“走……!”凌烬渔嘶哑破碎、如同泣血的最后一声嘶吼,混合着浓重的血气,从混乱的风声和警报声中,微弱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那声音里蕴含的决绝、命令和最后一丝托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苏眠灵魂都在颤抖!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克制住回头的冲动,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不再犹豫,猛地低头,一头扎进了维修小门内浓稠的黑暗之中。
身后,天文台平台上,刺耳的警报、暴怒的咆哮、金属的呻吟……所有声音都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地狱回响。
苏眠在狭窄、陡峭、充满浓重血腥和药味的黑暗密道中连滚带爬,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凌烬渔最后那声嘶吼和那声可怕的闷响,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撕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下那冰冷的金属梯,怎么穿过布满管道的夹层,怎么最终从主教学楼一楼一处废弃的清洁工具间里钻出来的。
当她踉跄着跌入同样被火警红光笼罩、却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走廊时,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但心,却像被剜走了一大块,空落落地淌着血。
她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不是那个被扔出去的假“夜莺”,而是一个同样拇指大小、冰冷光滑、却没有任何声响和灯光的黑色金属方块。
这才是真正的“夜莺”。
这是刚刚在天台对峙时,凌烬渔趁着那男人没注意时偷偷塞进苏眠口袋里的,“夜莺”上甚至还粘着些许凌烬渔的血。
没有任何说明,只有一个无声的、用生命传递的信任和最后的火种。
苏眠紧紧攥着真正的“夜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温热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凌烬渔微弱的体温和浓重的血腥气。
警报的红光在空旷的走廊墙壁上无声闪烁,映亮她布满泪痕、却冰冷如铁的脸颊,和那双被仇恨与决绝彻底点燃的眸子。
凌烬渔用他的血,为她撕开了生路,也点燃了焚毁一切的烈焰。
她活着,“夜莺”在手。
这场以命相搏的棋局,才刚刚进入最后的屠龙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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