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站狭小的导播间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苏眠背抵着冰冷的控制台，汗湿的掌心死死攥着那枚真正冰冷的“夜莺”，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门外，陈锋如同受伤野兽般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着暴怒的撞击声，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脏上。
木门在疯狂的撞击下呻吟着，门锁扭曲变形，门框边缘簌簌落下细碎的木屑和墙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裂。
“苏眠！开门！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陈锋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嘶哑、扭曲，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交出东西！我可以让你和你那病秧子妈……死得痛快点！”
苏眠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母亲蜡黄的脸，不去想凌烬染满鲜血、破碎的身体。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控制台上——那个连接着全校广播系统的红色“紧急广播”按钮。这是凌烬渔用命换来的机会，是唯一能刺破黑暗、让真相曝光的通道。
时间，她需要时间。
“陈锋！”苏眠猛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星海’到底是什么？！那些失踪的人呢？！凌烬渔的父亲知道你们在用活人做实验吗？！”
门外的撞击声骤然停顿了一瞬。
死寂。
只有陈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闭嘴！你懂什么？！”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惊怒和更深的暴戾，“小杂种告诉你的？还是那个吃里扒外的顾明哲？！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让你……”
顾明哲？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入苏眠混乱的脑海，凌烬渔在旧图书馆地下室留给她的纸条上，那个启动“云雀”的关键密钥，署名就是一个潦草的“G”。
当时她不知道是谁，只当是凌烬渔安排的帮手，难道……就是这个顾明哲？他是谁？为什么陈锋提到他时如此咬牙切齿？
“否则怎样？！”苏眠压下翻腾的疑问，厉声打断陈锋，心脏狂跳。
“杀了我？像你们处理那些‘实验体’一样？编号SH-047的王磊、SH-089的李思思。他们的‘意外’都是你们的手笔，对吗？他们的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苏眠报出的名字，正是她从“夜莺”核心数据片段中看到的、标记为“能量虹吸峰值异常”后旋即“状态：终止”的编号，每一个冰冷的编号背后，都是一条被吞噬的鲜活生命。
“砰——！！！”
一声更加狂暴、几乎要将门板砸穿的巨响回应了她，陈锋彻底被激怒了。苏眠甚至能听到他指骨撞击在坚硬门板上的闷响。
门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锁舌己经严重变形，门缝被撞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陈锋那双因暴怒而布满血丝、充满疯狂杀意的眼睛，如同地狱恶鬼般在缝隙中死死盯住了她。
“你找死——！！！”
导播间的灯光在撞击中剧烈摇晃，阴影在苏眠苍白的脸上疯狂跳动。
她不再看那扇岌岌可危的门，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颤抖的右手食指上。
就是现在。
她猛地按下了那个鲜红刺眼的“紧急广播”按钮。
“嘟——！”
一声尖锐的提示音瞬间响彻整个广播站，并通过连接线缆，如同无形的电流，瞬间激活了遍布校园每一个角落的扬声器。
“滋啦……滋啦……”
电流不稳的噪音先于声音传出，回荡在死寂的凌晨校园上空，显得格外诡异和突兀。
门外的陈锋显然也听到了这声提示音，他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暴怒和惊骇的咆哮。
“不——！！！”
最后的、如同蛮牛般的撞击狠狠砸在门上，扭曲的门锁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脆响，彻底崩断。
沉重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狠狠拍在后面的墙上。
陈锋如同出闸的凶兽，带着满身戾气和冰冷的杀意，一步跨入导播间。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控制台前的苏眠，以及她那只刚刚离开红色按钮的手。
“晚了！杂种！”
苏眠在他破门而入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通过麦克风，混合着电流噪音，瞬间被放大，传遍了整个校园。
“全校师生，听清楚！凌氏集团的‘星海计划’，是披着科研外衣的杀人机器！他们在用活人做实验，王磊、李思思、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死不是意外，证据就在这里！真相……”
苏眠的话戛然而止。
陈锋的动作快如鬼魅，在苏眠喊出第一个名字时，他己经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来！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苏眠握着“夜莺”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带着千钧之力，朝着她的脖颈凶狠扼来，他要夺下“夜莺”，更要当场扼杀这个胆敢揭露真相的声音。
苏眠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她甚至能看清陈锋眼中那赤裸裸的、要将她撕碎的疯狂，身体的本能让她试图后退躲避，但控制台挡住了退路。
就在这电光石火、避无可避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器刺入肉体的闷响，在狭窄的导播间里突兀地响起。
陈锋扑向苏眠的动作猛地一僵，他脸上那狰狞的杀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扭曲的惊愕。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肋下方——
一截冰冷、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刀尖，正从他的西装外套下透体而出，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泉涌，迅速在深灰色的昂贵布料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陈锋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约莫西十多岁，头发凌乱，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病态的苍白，额角和脸颊带着新鲜的擦伤和淤青，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一边镜片碎裂成蛛网状。
他穿着一件沾满灰尘和深色污迹的皱巴巴白大褂，里面是同样脏污的衬衫和西裤。
他的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腹部，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握着一把染血的、狭长的、似乎是实验室里用来切割样本的解剖刀柄，刀身，此刻正深深没入陈锋的后腰。
这个男人，苏眠从未见过，但陈锋刚才那声充满怨毒的“顾明哲”瞬间让她明白了他的身份——
顾明哲！“星海计划”名义上的首席科学家！那个凌烬渔口中只会写报告邀功的“蠢货”、那个启动了“云雀”、提供了关键密钥“G”的人。
他竟然出现在这里，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顾……明……哲……”陈锋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你……你这个叛徒……竟敢……”
“我……我女儿……”顾明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崩溃的疯狂，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编号SH-102……顾小雅……是……是她！是你们……你们杀了她！用她……做实验！”
他嘶吼着，仿佛要将积压了多年的痛苦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惨白，又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绝望，狠狠往里捅了一下。
“呃啊——！”陈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剧痛和失血让他力量骤减，扼向苏眠的手也无力地垂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眠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和凌烬渔用血换来的使命驱使着她。
她没有丝毫犹豫，趁着陈锋被重创、顾明哲陷入疯狂指控的这宝贵的、混乱的间隙，猛地扑向控制台上的麦克风。
她不再试图去夺回被陈锋下意识攥紧的“夜莺”，而是用染血的手指，狠狠按下了控制台上另一个关键的按钮——数据投影接入。
“证据！这就是证据！”苏眠的声音带着血气和哭腔，嘶哑却无比清晰地通过广播，响彻在每一个被惊醒的师生耳中。
导播间墙上悬挂的巨大投影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每个人惨白惊愕的脸。
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报告，而是顾明哲最后关头破解并导入“夜莺”核心数据库的、最具冲击力的可视化证据。
而第一幅动态图的旁边，赫然标注着刺眼的文字：“数据可视化处理及关键证据链整合：顾明哲”。
第一幅动态图：一个复杂精密的能量转换装置3D模型，被标注着巨大的“星海核心”。模型旁边，是两组并行跳动的、触目惊心的数据流！一组是冰冷的、代表实验装置能量吸收效率的蓝色曲线，正稳定攀升；而另一组，则是刺目的、代表“实验体”生命体征指标的红色曲线，正以完全同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趋势，急速下跌！当蓝色曲线达到一个陡峭的峰值时，红色曲线骤然归零！旁边跳出冰冷的文字标注：“SH-047：生命体征终止。能量虹吸峰值：372%”。
第二幅动态图：一个放大的细胞结构微观模拟动画。代表“星海”装置释放出的特殊能量波，如同贪婪的触手，正疯狂地侵入、缠绕、抽吸着代表人体细胞的、散发着微弱暖黄光芒的能量节点！细胞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枯萎、崩解。动画旁边是不断跳动的、残酷的数据对比：“细胞活性衰减速率：异常加速800%”，“线粒体能量耗尽：100%”
第三幅图：一份清晰的内部通讯记录截图。发件人：顾明哲。收件人：凌振宇。时间：三个月前。内容：“……董事长，SH-089样本在临界点再次出现不可逆的器质性崩解，能量虹吸理论存在致命缺陷及不可控风险，强烈建议暂停活体实验，重新评估……” 回复记录只有冰冷的一句，来自凌振宇的加密账号：“进度优先。风险可控范围。结果导向。”
第西幅图：一份加密的财务流水清单。巨大的资金流向箭头，从标注着“凌氏集团研发基金”的源头，分流出数条支线，最终汇入几个离岸的空壳公司账户。旁边标注着刺眼的文字：“用于‘实验体’招募及后续‘安置’费用。总额：$37，860，000”。而在这份清单的备注栏，有几行手写的小字，字迹与顾明哲在内部报告上的批注如出一辙：“注：SH-102（顾小雅）‘安置补偿金’去向不明，疑被挪用。”
……
一幅幅动态图表、一份份铁证如山的截图，如同最冷酷的审判书，在巨大的投影屏幕上轮番播放！冰冷的数据、残酷的动画、赤裸裸的金钱交易、高层冷酷的批示……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星海计划”反人类的本质和凌氏集团高层的滔天罪孽。
而顾明哲的名字，作为部分证据的提供者和内部警告者，也清晰地烙印在真相的链条上。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陈锋目眦欲裂，看着屏幕上滚动播放的铁证，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他试图扑向控制台关闭投影，但顾明哲刺入他身体的刀和剧烈的失血让他踉跄跌倒，只能徒劳地伸着手，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一滩刺目的红。
顾明哲也在地，看着屏幕上自己曾经发出的、石沉大海的警告邮件，看着女儿的名字冰冷地出现在“安置”名单上，看着那残酷的细胞吞噬动画——那或许就是他女儿生命最后时刻的写照。
他捂着脸，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和痛哭，身体蜷缩成一团，彻底崩溃。
苏眠站在控制台前，投影屏幕幽蓝的光映亮她布满泪痕、沾着血迹却冰冷如铁的脸颊。
她没有再看地上两个垂死挣扎的男人，只是对着麦克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就是真相。以科学之名，行屠杀之实。凌氏集团，‘星海计划’……该结束了。还有，”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崩溃的顾明哲，“那些被蒙蔽、被胁迫、最终良知未泯的人……他们的血泪，也在其中。”
她的话音，伴随着投影屏幕上那残酷的、无声的指控，通过广播，清晰地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也穿透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广播没有关闭。导播间的门大敞着。
苏眠做完这一切，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靠着控制台缓缓滑坐在地。
极度的紧张、恐惧、愤怒和巨大的悲伤过后，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虚脱。
她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听着顾明哲崩溃的痛哭，听着陈锋濒死的嗬嗬声，听着导播间外由远及近、越来越嘈杂的脚步声、惊叫声和议论声。
天，快亮了。
第一缕灰白的光线，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从导播间高处的气窗投射进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与陈锋身下蔓延的暗红血迹形成刺眼的对比。
凌烬渔……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苏眠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起来。
导播间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是血腥的罪证、垂死的爪牙和崩溃的帮凶；门外，被真相惊醒的校园，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骚动和风暴的中心。
而这场风暴的核心，那个躺在ICU里生死未卜的少年。
他的血，终究没有白流。
血色晨曦，终将撕破这漫长的黑暗。
而清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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