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裹挟着浓重腥臭和消毒水味的黑暗,如同亿万只蠕动的蛆虫,彻底吞噬了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楚,只有一片被彻底碾碎、被污秽填满的、绝对虚无的……死寂。
“嘀——————————”
那悠长、凄厉、如同丧钟永恒敲响的首线警报音,是意识沉沦前捕捉到的最后碎片。它穿透了无边的黑暗,也穿透了时间与感知的壁垒。
……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光。
冰冷、锐利、惨白的光。像手术刀划破黑暗。
还有声音。
模糊的、规律的“嘀嗒”声。像是……某种计时?不……更像是……某种垂死的、机械的心跳?
“嘀……嘀……”
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却固执地穿透厚重的黑暗,敲打着沉寂的意识边缘。
痛……
深入骨髓的钝痛,如同冰冷的毒藤,从某个被遗忘的深渊里缓慢地、恶毒地向上攀爬、缠绕。它找到了源头——右腿膝盖。那里被某种沉重、冰冷、坚硬的物质死死禁锢着,每一次细微的、来自遥远心跳的搏动,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迟滞的折磨。
更深的痛,来自脸颊。
一种冰冷的、粘腻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和腐败消毒水味道的……污秽感。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死死地贴附在皮肤上,渗透进毛孔里。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让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更加清晰地涌入鼻腔,刺激着痉挛的胃部。
“……公平了……”
一个冰冷、死寂、带着扭曲快意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猛地刺穿了意识混沌的泥沼!
周阳母亲!那张灰败扭曲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带着审判和毁灭的死寂眼睛!
她砸过来的……那团冰冷、污秽、沾着暗红污渍的……纸团!
文件!那份判决书!那份染着血(周阳的血?他父亲的血?)的魔鬼契约!
非婚生子……排除生物学父亲……
周阳……不是周振邦的儿子……
那后背狰狞的鞭痕……周父临死前冰冷的“处置方案”……周阳空洞的“公平了”……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冰冷真相,伴随着脸上那粘腻恶心的污秽触感和刺鼻的腥臭,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瞬间在意识深处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沉沦的意识猛地向上抛起,狠狠撞向那层隔绝现实的厚重隔膜!
“呃啊——!!!”
一声被巨大痛苦和绝望撕裂的、嘶哑到不成调的惨叫,猛地冲破了喉咙的封锁!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在冰冷的束缚中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被石膏和支架禁锢的右腿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
眼前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扭曲、旋转、猩红的警报光芒如同失控的万花筒,疯狂地切割着模糊的视野!惨白的天花板在视野中颠倒、倾斜!无数晃动的人影如同扭曲的鬼魅,在刺眼的红光下拉出长长的、狰狞的影子!
“按住她!镇静剂!快!” 遥远而模糊的嘶吼声穿透了尖锐的耳鸣。
冰凉的液体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瞬间涌入血管!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强行压制着身体疯狂的痉挛和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
剧烈的抽搐缓缓平息。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在冰冷的床褥上。只有胸腔里那颗被冻结的心脏,还在沉重而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如同垂死的困兽般撞击着肋骨。
视野依旧模糊,猩红的光芒褪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惨白。
脸上那冰冷粘腻的污秽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贴附在那里。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让那股混合着血腥、铁锈和腐败消毒水的恶臭更加清晰地涌入肺腑,带来阵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
“病人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室颤后复苏,心功能严重受损!随时可能再次心脏骤停!肾脏指标异常!急性应激性肾损伤可能!必须绝对静卧!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一个冰冷而疲惫的男性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脸上……那是什么鬼东西?!快清理掉!污染伤口会引起严重感染!”
“是……是刚才混乱中……周太太扔过来的……一个纸团……脏得很……”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回答。
“不管是什么!立刻处理掉!用无菌生理盐水彻底清创!快!”
冰凉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液体,粗暴地冲刷着脸颊。粗糙的纱布用力地擦拭着皮肤,试图剥离那层粘腻的污秽。每一次擦拭,都带来皮肤被砂纸打磨般的刺痛,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的反复冲击。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堵满了酸涩的液体。
“呕……”压抑不住的干呕再次冲口而出,身体无法控制地弓起,牵扯着膝盖的剧痛和胸腔的闷痛,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别动!”严厉的呵斥伴随着更强的力道按压住肩膀。
脸上的污秽似乎被清理掉了一些,但那冰冷粘腻的触感和刺鼻的腥臭,仿佛己经渗透进了皮肤深处,刻入了灵魂的烙印。灵魂深处那个被剜开的、巨大的黑洞,此刻正疯狂地旋转着,吞噬着清理带来的细微解脱感,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一种灭顶的……污秽感。
“林溪……”一个沉重而疲惫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巨大的复杂情绪。
我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眼球。
王建业主任的脸在模糊的视野中逐渐清晰。他站在惨白的灯光下,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歪斜,头发凌乱,脸上刻满了巨大的疲惫、沉重的压力和一种……深切的、无能为力的……悲悯。他的眼神极其复杂,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到了某个更深的、无法挽回的深渊。
“水上搜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轮磨砺过的喉咙里艰难挤出,“……扩大了范围……动用了声呐……但江水太急……太深……”
他顿了顿,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重和一种被现实彻底击垮的疲惫。
“……找到的希望……很渺茫了。”
很渺茫了……
冰冷的字眼,如同最后的判决,沉沉地砸在刚刚被麻木药效勉强缝合的意识裂缝上。
周阳……那个沉默的、背负着地狱般伤痕和秘密的男人……那个在绝望中嘶吼、在雨夜中拥抱、在冰冷中宣告“换我追你”、最终在寒风与江水的咆哮中彻底消失的男人……
他留下的,只有一封冰冷的切割邮件,一个足以让君合破产的天价索赔烂摊子,一个在ICU里被真相和污秽反复碾碎的……我,以及……脸颊上这片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带着腥臭的……污秽烙印。
王主任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我惨白如纸、残留着擦拭红痕和巨大痛苦的脸,扫过我被厚重石膏禁锢的右腿,最终落在我空洞死寂的眼睛里。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用尽他毕生的力气:
“明远那边……张启明咬死了不放……索赔函……今天上午己经正式送达君合总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沙哑和一种深切的、无法言说的残酷。
“董事会……紧急会议……做出了决议……”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沉重都吸入肺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不忍和一种被规则彻底束缚的无力感。
“……基于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以及……此案引发的巨大负面影响和潜在风险……董事会决定……”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的创口上。
“……接受你的病休申请。”
“无限期病休。”
“君合……会全力应对明远的索赔……但……你需要时间……恢复……”
病休。无限期病休。
冰冷的切割。体面的放逐。最后的仁慈。
他们切断了。像切掉一块坏死的腐肉。切掉了和周阳有关的一切。切掉了我这个躺在ICU、丑闻缠身、背着天价债务风险的……“负资产”。
巨大的悲凉和一种被彻底抛弃、被世界宣判出局的冰冷,如同奔涌的黑色江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残留的情绪。脸上那被清理后依旧残留的冰冷粘腻感和刺鼻腥臭,此刻仿佛成了这个世界留给我唯一的、永恒的……印记。
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王主任一眼。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将那片惨白的灯光,王主任那张写满沉重与无奈的脸,还有这冰冷、绝望、充满了消毒水与污秽气息的……整个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意识沉向更深的黑暗。这一次,没有挣扎。
只有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冰冷的黑洞,在无声地、永恒地……旋转。
吞噬着一切光,一切热,一切名为“希望”的虚妄。
窗外,城市依旧在运转。冰冷的灯火在远处无声闪烁。奔流的黑色江水在夜色深处永不停歇地咆哮、翻滚,吞噬着所有投入其中的光与尘埃,沉默地奔向未知的、永恒的黑暗。
公平了。
这冰冷、污秽、绝望的世界,终于……彻底……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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