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雨后路滑,何氏欲登阶却踉跄,忽有人自旁扶她一把,扶得妥帖而克制,恰到好处。她回头,只见沈疏白未曾言语,只低声道:“院中石青易滑,改日我命人铺砖。”
她望着他手背上的雨点,轻声道:“你不问我愿不愿?”
他却只道:“若不愿,你早己推开我。”
她一时语塞,久之方言:“你是医者,怎就这般……”说到一半却停了。
沈疏白站于阶下,轻声接道:“冒昧?”
她转身进门,语气平淡:“多此一问。”
但那夜临帖时,心间燥热,不似往常。
灯火初上,风止帘动。
清晖社后堂一隅,雨后潮气未散,沈疏白方自门前踏入,将一纸制好的驱寒方放于几上。何氏接过,指尖微触,却未即收。
“沈大夫,”她开口,语音微顿,“你行医多年,却不曾婚娶,实在难得。”
他眼神未动,只道:“家中旧案未结,累及亲人,成亲一事,未曾有暇思及。”
“旧案?”
“祖父曾任翰林,因首言触怒当政者,遭革爵流徙,父辈亦被抄检。那年我方弱冠,自此迁居江南。”
何氏垂眸,指尖轻抚案上药方,不再追问。片刻后轻笑一声,道:“我也不是未婚之人。”
他抬眸看她,眼中一片沉静。
她望着窗外夜色,道:“先夫亡于小寒,那年我二十一,至今也有九年……九年清灯古卷、对影成双。”
屋内沉默片刻。
他忽道:“你姓何,名可曾有?”
她一怔,随即莞尔:“女子无名,常为人所忘。我母曾唤我‘清卿’,一笔带水,只在书信里写过。”
“清卿……”他低声念出,仿佛试着把这名字纳入记忆。
她不语,只觉那一声轻唤,似入骨暖风。
翌日,沈疏白命人将清晖社后院石阶修平,又添两盏照壁灯。何氏初时推辞,见他未应,只道:“你既己替我命人,是不是也得我请你一盏清茶?”
他略一颔首,道:“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坐于窗下,隔香茗一盏。他持盏不饮,忽问:“若你家人欲再议旧宅过户之事,可愿我出一份帐评?”
何氏抬眸,略带试探:“你怎知我家人近信?”
他目光沉静:“昨夜你入室前,纸笺藏不住字角。”
她失笑:“你倒比我家旧账房还细。”
他未接话,只饮了口茶,道:“若那宅涉及地税清勘,我近日将与柳大人会合,或需你出一笔旧租册对照。”
她敛容正色:“若为公事,自当奉答。”
“若为私情呢?”
他这一问虽轻,然语落之后,室内只余茶香与窗棂风声。何氏低头不语,片刻后道:“沈大夫,你素来谨慎。”
他静静看着她,语气淡然:“但我非木石。”
那一夜之后,两人往来频密,却从未越矩分寸,唯有几次目光相接,若水生涟漪。旁人皆不察,唯有婉宁悄悄笑言:“何娘子今日簪歪了。”
何氏拈花盏一笑,却未回言。
就在清晖社悄然变动之际,一纸密报自州府传入县署。
原来此前柳从礼查封的北堰桥空田案中,竟惊动了巡盐御使,言中有一名盐务员私改转税文书、漏报仓银数千两,己查封其宅,牵出其岳家乃本地粮行而该粮行近三年纳税人名。
是夜,柳从礼召清和密议。
“你可联络林姑娘,让她暗中理一理。”
“林言之避嫌久矣,事件牵涉太大,怕是难矣。”
清和叹息:“你可知你如今越发不像个吏部官了。”
柳从礼一笑,手中执笔不语。
翌日午后,林言之于后宅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信中未提案情,只附一纸抄录的“粮引往来表”,上头红笔圈了两处多缴户。
她看完后静坐许久,唤霜杏:“去账房取旧年杂粮进账一册。”
夜半烛残,她在纸上批了一行字:“卢氏账目多半为嫁前旧引,建议查其夫家旧户在典引任职期间之调单。”
批文未署名,只缄封交给送信人:“言之阅。”
与此同时,沈疏白在医馆接到通报,一名曾在城东患咳症的少年复发,送入医馆
他查验后大惊,竟是前月所治病灶复燃,并传染其弟。此事若蔓延,恐成疫源。
当夜,他亲赴县署禀报此疫异情。
“此案非轻。”柳从礼沉声道,“你可愿担调疫之责?”
沈疏白颔首:“愿献所能。”
疫情初动,沈疏白连夜召集医馆随员设立病童分诊,自掏银两购入竹屏与隔帘。
医馆旧地不敷安置,他亲自走访几户空宅,终得一处陈屋,命人洒扫清理,辟作临时小疫坊。
同时亦将两病童家属询问病征,入册以留,命人日夜守病房门,不得轻入。
何氏闻讯,自请清晖社女学停课三日,并令婉宁协助缝制药囊香荷,以作社中分发。
林言之则悄然调整百川铺采买线路,暂断南仓供货,改由西镇盐场接引。虽未言明,却以己力绕过疫区采口。
而霜杏听人谈论,只悄声道:“女主人不出面,却日日算账,那纸笔底下,比许多人说的还重。”
柳从礼闻疫有扩,夜中设局,临时简任仓旁数人,命其沿街挂示传疫,尽避病童所居两坊。
这场风雨未止,人心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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