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第三夜,霜杏送来一封信,说是沈府书童所留。
她拆开,信中不过寥寥数语:“近日时局紧迫,暂不得归。勿念。”
她折好信纸,放入香炉中,火舌舔卷间,那字字句句悄然成灰。
半晌,她起身,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许是眼泪都为母亲流尽,这锥心之字也看着寡淡了。
次日吊唁者屈指可数。一位白衣男子缓步而入,目色沉静,立于灵前躬身叩拜。
霜杏附耳低语:“夫人,那是柳公子,您幼时常与他一道读书,是老爷旧友之后。”
她这才忆起,那人是柳从礼,年少时曾与她兄长同窗,彼时不过十五,温和而寡言。
多年不见,己是青年英俊,衣着朴素却气质不凡。他行完礼,缓缓起身:“阮姑娘,久违了。”
“柳公子。”她含笑致意,那一笑不乏疲惫。
见他和兄长两人并肩而行,呢喃道:“他怎么不知道避嫌?”
毕竟出了嫁,待母亲头七之后下葬,阮音便回了沈家。
几日后,她偶入书房,原为取账册,却在柜中暗格发现一方红木匣。
匣中整齐码放着数封书信,字迹熟稔,竟皆是江芷若手笔。
她并未震怒,只抽出最上方一封细读,纸色己旧,边缘略有泛黄,却保管得极好。
信中多为朝中时政评论,隐有对吏部整编、户部调度之议,语气针锋、剖析深刻,偶有调笑,却不过点到即止。
更有沈怀璟所回之信,落款处署“怀璟顿首”,言辞恳切,对芷若之见频频称许,竟有“读君一言,胜修十卷”之句。
她一封封读下去,眼神越发平静。
她曾问他能否代父上书,他却答“不可妄言朝堂”;而在这些信中,他与芷若对国家大计、官道走势评断如流,言辞无忌。
这不是风月,是信任。
她手指微抖,将信收回匣中,却未放回原处,而是持之回房,于案上静静摊开。
霜杏进来见状,心惊道:“夫人……”
她只是摇头:“我想知道的,不过如此。”
外头春雷阵阵,府中却愈发冷清。父亲一案逐渐发酵,连带牵动朝中党派之争。
阮父阮明新属旧学党,早年得太傅引荐入典仪司,如今太傅年迈致仕,朝中新进多属东林,正值改朝换代风头浪尖。
传言典仪旧党即将大崩,己有官员被查抄家产,父兄的名字也赫然列于榜末。
沈怀璟却愈发沉默寡言,既不表态,也不告知半句。
她终于明白,他未曾真正站在她这边,也不曾真正站在任何人身边——他只站在权力之风能吹拂的方向。
那日,城中传出风声,沈怀璟将在三日后的朝会上力辩典仪案,实为表忠于吏部新策。
她未惊未怒,仿佛在预料之中,只让霜杏备笔。
次日晨曦微明,她亲手写下和离书一封。
言辞平实,不责不怨,只道:“妾阮音,曾为君妻,今日愿还君以自由,还己以清静。”
她摁下印泥,放于桌案之上。
窗外一阵风起,茶盏微颤,香气氤氲,仿佛回到初见那年,帘下春风正好,茶未冷,人未凉。
如今茶倾人散,香尽灯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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