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愈发紧张,朝中风向剧变,旧党将倾,沈怀璟如愿被擢为吏部佐郎,而阮父却因“通贿不清、结党营私”之罪名遭逮问讯,罪状虽未坐实,却己令阮家风雨飘摇。
和离书留下那日拂晓,阮音便悄然收拾行囊,回归娘家。
府中残破不堪,仆人早散,兄长阮修庭从岭南赶回,满面风霜。他未问她与沈怀璟之事,只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若我设一局,趁着还没清算,你带着弟弟妹妹潜逃,可否?”
“那你跟嫂嫂怎么办呢?”她问。
“我留下。”他说得平静,“父亲不能走,我亦不能走。你嫂嫂家里有人帮衬,你放心。”
“哥哥!”阮音话音未落。
阮修庭便让她噤声,正色道:”此事切不可被人知道,包括父亲。机事不可泄露,不必多言。”
一夜未眠。
次日黄昏,阮府后院燃起熊熊烈火,阮家三子被火烧成焦炭,面目全非,只有外出的阮家老爷和长子在外幸免,待二人到家阮父悲痛欲绝,一夜白发。众人哗然,消息传至官署,暂缓了彻查步伐。
沈怀璟听闻一言不发,挥手让小厮下去,沉默地看着桌上的和离书,垂眸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有紧握的手让人分辨出了一些情绪。
而就在同一时刻,一艘木船悄然离开城北水关,逆流而下。船中藏着数人,正是改名换裳的阮音与她年幼的弟弟阮之澜、妹妹阮清婉。
此策借自《三十六计》中“借尸还魂”之意,兄长设局使她“死而复生”,为的就是换来逃生时机。
河道崎岖,春水泛涨,一家人饱受惊吓。但多亏途中遇上南方来客、寨民刘大娘一家相助,才未困荒滩之上。
起初颠簸难耐,清苦入骨,她夜半起身,几欲哭泣,却咬牙忍下。那一夜,月照江面,雾起时,她缓缓跪下,朝着京城方向磕了三个头,悄声道:“父兄你们可还好?”
他们最终抵达一处偏僻山谷,名唤“海河口”,西面环水,远离尘嚣,昔为水匪窝点,今成散民所居。寨中人多为流徙之民,虽粗陋却重情义。
阮音一行暂居山崖下石屋。她卸去锦衣,剪去长发,自此不再梳华髻。
为了方便行事,姐弟三人对外都改了姓名,随了母姓,阮音改叫林言之,阮之澜改为林溯澜,阮清婉对外叫林婉宁。
寨中事简而实,人情温厚,她开始教寨中小儿识字算账,以换粮油之资。林婉宁种菜养鸡,林溯澜随人学锄地、渔猎。
待安顿下来,她便让霜杏外出闲聊与来往的商客打听京城动向,却不敢问出一个阮字,数十日才听闻父兄被流放到了蜀地。
寨中少年林知予,俊朗勤勉,渐渐常来协助,送柴送米,从不言情,却目光温和。
村中人打趣她:“林家小子心头只挂你一人。”
她笑笑不语,脸上无波。只是自己不再来往,让弟弟下次多给林知予多些鱼货。
春去夏来,某夜暴雨,林言之
昏沉呕吐,霜杏大惊,翻出旧历细算,方知她竟己怀胎三月。
她坐在床边许久,终将手搭上腹上隆起的一寸。
她未哭,亦无喜。
这一年,她十九岁,脱身归隐,携弟带妹入山,又将为人之母。
“也好。”她轻声说。
寨中人得知后皆来帮忙,有人送来鸡蛋,有人借来草药。林知予更是几日不眠,为她搭建产房。但也少不了闲言碎语,都被刘大娘怼骂了回去:“人家姑娘家里出了变故丈夫早故,无可奈何带着弟弟妹妹出来逃荒,瞎说什么胡话。”
在山中钱财匮乏,但好在能自给自足,虽然她们姐弟三人从小锦衣玉食但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脾性,虽是布衣蔬食也不至于食不果腹,为人亲和有文化,又有霜杏在外交涉,在寨子里日子也算是好过。
和寨子里的孩童交代完功课便下学,常年跟父母在水上过生活的虎子看着天色对林言之说:“林先生,马上就要下暴雨了,你就先别回家了。”
林言之看了看阴沉的天气也有些为难,但还是挺着快九个月的肚子,从学堂快步回家,不曾想刚到半路便风雨交加,见身后江水暴涨,道路中断,山中蛙鸣如潮。
人潮奔涌,林言之也转头疾步向家里走去,不想快到家门滑了一跤,幸好弟弟妹妹在门口张望把她扶回家里。
霜杏见林言之一身狼藉,羊水和血水洒了一地,转身出门喊道:“你们照顾好小姐,我去找刘大娘。”
刘大娘找来了稳婆,担忧的看着床榻上因难产惨白的林言之,而床榻上血色如花。
霜杏跪地拉着她的手:“姑娘啊,您撑住啊!”
林言之满头冷汗,疼得几乎昏厥,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父亲的叮嘱、弟妹的笑颜,和即将出世的孩子。她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正当稳婆欲放弃之时,一声婴啼穿透雨幕,惊起远山百鸟。
林言之虚弱地睁眼,望见霜杏怀中那个红皱皱的婴孩,一时竟笑不出,只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个小公子。”霜杏道。
她闭眼,喃喃道:“好……他来便是缘。”
窗外风停雨歇,海河翻涌不息,屋内却有了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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