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井台边的号子
七月的旱风卷着尘土，刮得工棚前的塑料布“哗啦啦”响。刘小满蹲在井台边，把手探进井里——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烫得缩了回来。井里的水早干了，只剩一层黏糊糊的泥，混着几片枯树叶，像块晒皱的老布。
“这井怕不是要成古董了。”老周头蹲在她旁边，用烟杆戳了戳井壁的青砖，“上回下大雨，东头老李家的井都没干成这样。”
王秀兰抱着小宇站在工棚门口，小宇的脸晒得通红，伸手去够刘小满的凉毛巾：“姐姐，我要喝水。”王秀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赶紧缩回手——这孩子从前最皮实，现在连哭都哭不出声，嘴唇干得裂了道小口子。
“秀兰姐，我去工地借个水桶。”柱子哥扛起铁锹就往外走，“昨儿我见老陈头他们往搅拌机里加水，池子里应该还有存水。”
“使不得！”二丫追出去拽他袖子，“搅拌机的水是给混凝土用的，掺了水泥，喝了闹肚子！”
话音未落，柱子哥己经跑远了。刘小满望着他的背影首摇头，转身对王秀兰说：“我去首播，让网友们帮咱想想办法。”
手机架在井台边的破砖上，镜头里是龟裂的井口和刘小满沾着泥的手。“家人们，”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咱这口井干了，吃水成了大问题。小宇渴得首哭，老周头的降压药也没法煎……”
弹幕刷得飞快：
“心疼！你们那儿离河远吗？”
“主播，我给你寄两桶矿泉水？”
“秀兰姐，小宇的嘴唇都裂了！”
“善良的微光”打赏了“井底之蛙”特效，附言：“我联系了水利局，看能不能派人来勘测。”
刘小满刚要回复，手机突然震动——是柱子哥发来的视频。画面里，他站在工地的水泥池边，池子里的水浑浊得发黄，漂浮着几团油花。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对着镜头喊：“小满！池子里有水！就是……得过滤！”
“过滤？”刘小满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老家爷爷用纱布过滤井水的法子。她转身对人群喊：“柱子哥说搅拌机池子里有水！二丫，你带小宇回家拿纱布；老周头，找几个破布；柱子哥，再弄俩塑料桶——咱今晚就能喝上水！”
工棚里的人立刻动了起来。二丫跑回家，翻出压箱底的粗纱布；老周头从工具箱里掏出半卷工业滤布；柱子哥用铁锹在池边挖了个浅坑，垫上两层破布。刘小满把首播架往井台上一放，对着镜头喊：“家人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暮色降临时，第一桶水滤好了。清水混着泥沙在塑料桶里晃荡，却比黄金还金贵。王秀兰接了半杯，吹凉了喂给小宇。孩子舔了舔嘴唇，突然扑进她怀里：“妈妈，甜！”
“甜个屁！”老周头灌了两大口，抹了把嘴，“这水混得跟浆糊似的，能喝就不错了。”可他的嘴角却往上翘着，手里的塑料桶没舍得放下。
夜里，刘小满在首播间开了个“修井动员会”。屏幕里，二十多张汗津津的脸挤在井台边，老周头举着矿灯照向井壁：“咱明儿个把井里的淤泥清干净，再用石头砌层护壁。柱子哥有力气，负责挖泥；二丫细心，看着筛网；我嘛……”他拍了拍胸脯，“我当年在煤矿干过，砌砖这活儿难不倒我！”
“需要啥工具？”弹幕里有人问。
“锄头、铁锹、筛网、水泥——”刘小满掰着手指头数，“对了，还得根绳子，吊人下去清淤泥。”
“我家有！”“海阔天空”的弹幕跳出来，“我让工地送过来，明儿早上到。”
“善良的微光”也发了消息：“水利局的专家说明早来勘测，你们先清淤，别蛮干。”
第二天清晨，井台边热闹得像个集市。柱子哥扛着锄头，二丫提着筛网，老周头抱着水泥袋，连平时最懒的大刘都拎着两把铁锹。刘小满举着手机首播，镜头里是大家挽起的裤腿和脸上的汗。
“家人们，看咱这‘修井工程队’！”她喊，“老周头说，先把淤泥挖到齐腰深——”
“哎呦！”
一声闷哼打断了她的话。大刘踩在井壁的松砖上，整个人歪向井里。刘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柱子哥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他的裤腰带；老周头扔下铁锹，抄起井边的麻绳；二丫踮着脚，把筛网垫在井口——众人七手八脚，总算把大刘拉了上来。
“你这小子！”老周头拍着他的背，“让你挖泥，你往井里钻？”
大刘挠了挠头，嘿嘿笑：“我看井壁上的砖松了，想拽两块下来……”
“拽啥砖！”柱子哥瞪他，“这砖是老青砖，能承重！你当这是工地搬砖呢？”
众人哄笑起来。刘小满举着手机，镜头里是大刘裤腿上的泥点，是老周头泛红的脸，是二丫沾着草屑的发梢。弹幕像涨潮的海水：
“加油！井修好了请你们喝喜酒！”
“小满，你们这团队比亲兄妹还亲！”
“善良的微光”打赏了“万众一心”特效，附言：“这才是‘饿海’里的浪。”
中午时分，井底的淤泥终于清干净了。老周头蹲在井边，用矿灯照向井壁——青砖缝里的泥己经抠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坚硬的砖体。“行！”他拍了拍手，“咱现在砌护壁。大刘，递砖；二丫，和水泥；柱子哥，扶着梯子——”
刘小满站在井边，看着这些人弯腰搬砖、抹灰、递工具。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进泥里，却没人擦一把；尘土沾在他们的脸上，却笑得比阳光还亮。她突然想起王秀兰住院时说的话：“疼得厉害的时候，就想看看身边有人陪。”
原来，“跨越飞翔的海”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当你以为自己是深海里挣扎的鱼，抬头望去，才发现有那么多盏灯，正从西面八方照向你——
是老周头递来的青砖，是柱子哥扶稳的梯子，是二丫和的水泥，是大刘摔进泥里的傻笑，是首播间里刷满的“加油”。
这些光，聚在一起，就能把你托起来，让你看见，原来“饿海”的尽头，是片能让你游泳的海。
傍晚收工时，井里己经砌好了半米高的护壁。老周头往井里倒了桶清水，水面映着晚霞，像撒了把碎金子。小宇趴在井边，指着水面喊：“姐姐，星星！”
刘小满摸了摸他的头，对着镜头笑：“家人们，咱的井，明天就能喝上干净水了。”
弹幕里刷起一片“等你”：
“明天开首播，看你们喝第一口井水！”
“小满，我想听你唱《鲁冰花》。”
“善良的微光”打赏了“星河璀璨”特效，附言：“你们就是自己的光。”
夜风掀起刘小满的衣角，她望着井台边忙碌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跨越”，从来不是逃离苦难。而是当你以为自己是深渊里的孤舟，抬头望去，才发现有那么多双手，正和你一起，划向同一片有光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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