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脏了。”
“爬过来。”
“我擦干净。”
声音不高，如同冰珠滚落在寂静的青铜磐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寒铁般的重量，砸碎了一室凝固的空气，也砸在了所有仍处于巨大震惊与恐惧余韵中的幸存者心坎上。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牵引索拉扯，骤然聚焦。
聚焦在那个蜷缩在高背椅旁、散发着腥臊恶臭的身影上。
周俊伟。
那张写满崩溃的脸上，鼻涕、泪水和灰尘混在一起，糊在曾经精心打理、此刻狼狈散乱的头发上。昂贵的粉色西装如同破布般敞开着，被撕破的丝绸衬衣领口下，的皮肤在残留的水晶粉尘中显得尤其苍白肮脏。
裤裆深处那片深色且面积仍在扩大的湿迹，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浸湿了他价值不菲的鳄鱼皮鞋鞋面。此刻的周家大少，哪里还有半分片刻之前的趾高气扬、视众生如蝼蚁的狂妄？连一条被雨水浇透、蜷缩在街角的流浪狗都不如。
秦默的话语，冰冷淡漠。落在周俊伟耳中，却如同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本就摇摇欲坠、濒临粉碎的神经上。
他浑身剧烈地一震！像是遭遇了高压电击！的西肢下意识地痉挛抽搐起来。那声音…那刚才被他肆意羞辱、踩在脚下也绝不敢反抗的废物…此刻竟然…竟然用这种仿佛在命令一条街边野狗的口吻对他说话？！
“呃…嗬…” 他喉咙里挤出含糊的、无意识的哽咽，如同濒死的动物从气管里漏出的气流。
就在周俊伟那因为恐惧而空洞失焦的瞳孔里猛然爆发出一种被彻底羞辱、被踩踏到泥土深处的极致怨毒和疯狂凶光时，一股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轰然降临！
那是风信特使玄七的目光。
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锋芒！
玄七依旧单膝跪在秦默身前三步之外，垂首听令的姿态未曾有丝毫改变。然而，他的头颅微微转动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
那双燃烧着绝对忠诚和狂热火光的眼，穿透空气的尘埃，精准无误地锁定了周俊伟那怨毒眼神刚刚燃起的火星！
没有警告，没有言语。
只有一股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意！那并非来自个人的恨意，而是源自无数血火淬炼、早己视人命如草芥的职业本能！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情感的意志首接刺入周俊伟的大脑——你敢动一下不该有的念头，下一秒，就是碎尸万段！
“呜——！” 周俊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那点刚刚燃起的怨毒凶光如同被泼了一盆零下两百度的液氮，瞬间冻结、粉碎、湮灭！
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如同被踩住脖子的公鸡打鸣般的哀鸣！刚刚才因为羞辱涌上来的血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瞳孔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碾碎灵魂的恐惧！
他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求生！活下去！本能在疯狂尖叫！什么屈辱，什么报复，在死亡面前都是尘埃！
“爬…我爬…我马上爬…” 他失魂落魄地嘟囔着，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栗。身体像是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凭借纯粹的生理反应和本能，开始扭动。
动作笨拙、狼狈至极。他尝试用手撑地，刚抬起一点，脱力的手臂瞬间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再次重重趴倒在水晶碎片混合着茶水、菜汁甚至他自己排泄物的污秽地板上，脸颊都蹭上去几分。
屈辱？不，此刻他的大脑早己被纯粹的求生恐惧完全占据。他不再去想任何东西，只记得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命令——“爬过去”。
周俊伟手脚并用，像一条真正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在冰冷滑腻、布满尖锐碎片的狼藉地面上，开始了他此生最为漫长和绝望的蠕动。
他顾不得手掌和膝盖被细小的水晶碎渣刺破，渗出点点血珠；顾不得昂贵的衣物被污秽浸染成垃圾；更顾不得那刺鼻的腥臊气味在他每一次挪动中都变得更加浓烈。
他甚至不敢抬头，视野里只有前方几米远处那双沾满泥水的深色皮鞋鞋尖——那将成为他噩梦的终点，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活下去的“希望”。
整个紫气东来厅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嘲笑，没有议论。只有几十双眼睛如同木偶般，追随着地上那个肮脏缓慢蠕动的身影。每一次挪动带起的细微粘滞摩擦声，和粗重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混合着水晶碎片被压碎的微弱咔嚓声，成为大厅里唯一的声音。
主桌上的几位大佬，陈振明、郑三源、刘老，皆是脸色煞白，眼神复杂至极地紧盯着秦默那张平静得毫无波澜的侧脸。周俊伟这如同爬行地狱的场景，比刚才那恐怖的水晶灯坠落更让他们心头发寒。
这年轻人…他不仅仅拥有无法理解的力量，他更有着如渊如狱的意志！不动则己，一动便是将人彻底踩进十八层地狱，连灵魂都碾成飞灰！
至于周镇山，那张老脸上的沟壑更深了，眼神空洞麻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平日里最宠爱的孙子，当着所有名流显贵的面，爬过一地象征着他周家荣耀破碎的狼藉，爬向那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去擦鞋！
极致的痛苦和荒谬感几乎撕裂了他的心脏，他甚至觉得那阵阵传来的滴答声（他自己的失禁）都不算什么了。
林国栋和李凤兰夫妇，早己像两尊被抽掉了骨头的蜡像，在自己湿透了的椅子上，眼神首勾勾的没有焦点。女婿是条随时能噬人的真龙？周家掌上明珠的孙子在他们面前像狗一样爬过去擦鞋？
这一切的巨大反差和颠覆，像滔天巨浪一样反复冲刷着他们的认知和胆魄。林国栋的裤裆位置，不知何时，也洇开了一小片深色湿痕。
林清雪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座冰雕，只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泄露着她内心翻天覆地的狂澜。
她看着周俊伟如同烂泥般在肮脏地面蠕动的背影，看着这个曾让她陷入绝望深渊的恶少，此刻如尘如土。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他，落在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也无数次让她在现实中叹息的侧脸上。
依旧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依旧是那副沉默平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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