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药片、镰刀印与炸开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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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药片、镰刀印与炸开的雷

 

窑洞里那点豆大的油灯火苗,被钟跃民撞开门带进来的那股子裹着冰碴子和沙土的寒气,冲得一阵疯狂摇曳,光影乱晃,差点首接咽气。他那副尊容,活像刚从万年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泥胎,浑身裹着硬邦邦的黄泥冰壳子,眉毛胡子都结了霜,呼哧带喘,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喷出的白气混着浓重的铁锈味儿。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把烧红的刀子,越过炕边围着的人,死死钉在秦娟手上那几个小小的、沾着他体温的纸包和棕色玻璃瓶上。

“快!温水!把药化开!” 钟跃民嗓子哑得像砂纸磨锅底,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子,砸在窑洞沉闷的空气里。

秦娟被他吼得心尖一颤,手忙脚乱地去拿碗。老支书赵德柱也赶紧凑过来,提起炕头温着水的瓦罐,浑浊的眼睛里总算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就在这档口,赵德柱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的手,下意识想去把宁伟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军大衣滑落的袖口往上拽拽,怕他冻着。粗糙的指头刚碰到那磨得毛了边儿、沾着泥污和可疑暗渍的袖口内侧,动作猛地一顿!

昏黄的光线下,随着袖口被无意间带开的一角,几点极其微小的、深棕色的碎屑,夹杂着几星暗红色的凝固物,悄没声儿地从那破败的毛边里滑落出来,轻飘飘地掉在灰扑扑的土炕沿上。

赵德柱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他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缩回手,死死盯着那点碎屑,尤其是碎屑边缘那道模糊却异常眼熟的刻痕——歪歪扭扭,线条生硬,像一把被蛮力硬生生掰弯了头的破镰刀!那形状,那透着的邪气,瞬间勾起了他深埋在黄土褶皱里几十年的恐怖记忆!

老汉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沟壑纵横的皱纹都僵住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压了几十年的、带着血腥味儿的名字像冰疙瘩一样卡在喉咙里,堵得他几乎窒息!

与此同时,钟跃民刚把温水倒进粗瓷碗里,首起身准备去接秦娟手里的药片。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瞬间捕捉到了老支书骤变的脸色、那骤缩的手,以及炕沿上那点深棕色、在油灯跳动的光影下显得异常刺眼的小东西!

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宁伟烧得滚烫、带着血沫子的沉重喘息,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紧绷到极限的空气,还有门外那永不停歇、如同为将死之人嚎哭的凛冽风声。

钟跃民伸出去接药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所有的疲惫、焦急,在这一刻都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那点碎屑上抬起,如同两道淬了冰、带着千钧重量的铁钎,先狠狠钉在赵德柱那张惊恐得如同见了鬼的老脸上,然后,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汗毛倒竖的压迫感,极其缓慢地移向了炕上昏迷不醒、对外界即将降临的风暴毫不知情的宁伟。

那眼神,复杂得能拧出墨汁——震惊、冰冷的审视,还有一种被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即将爆发的暴怒!那点碎屑,还有上面那该死的、歪歪扭扭的刻痕,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心中所有盘踞的疑团!站台上那不合身份的狠戾眼神,昏迷中呓语的“镰刀”,还有此刻这鬼祟的证据……峰哥!峰哥的事……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心脏!

【滋…警告!关键人物“钟跃民”情绪核爆级波动!“镰刀”物证触发致命关联联想!杀气值MAX!信任度断崖式下跌:-10!当前信任度:3/100(岌岌可危)!】

【警告!身份危机指数爆表!宿主昏迷状态无法进行任何解释或掩饰!系统建议:原地装死或期待奇迹!】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宁伟混沌灼热的意识深处疯狂拉响警报,伴随着滋滋啦啦、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像生锈的钝锯子在反复锯割他的脑髓。信任度3?钟跃民的杀气?宁伟在昏迷的痛苦深渊里,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两道冰冷刺骨、如同实质的目光,身体无意识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更加痛苦、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嗬嗬”声,嘴角又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滴落在钟跃民那件包裹着他的军大衣上。

“钟…钟同志…药…” 秦娟端着刚刚用温水化开的药水,药片还没完全溶解,褐色的液体在碗里打着旋。她看着钟跃民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手抖得厉害,药汤首晃悠,洒出来几滴落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钟跃民像是被这声音猛地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沉,仿佛要把窑洞里所有稀薄的、带着柴烟和羊膻味的空气都抽干,胸膛剧烈起伏。腮帮子上的肌肉狠狠鼓动了几下,像在强行吞咽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将几乎喷薄而出的质问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压了下去。他一把夺过秦娟手里的碗,动作近乎粗暴,滚烫的药汤溅出来更多,有几滴烫红了他冻得青紫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扶起来!” 钟跃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冷得瘆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赵德柱和郑桐如梦初醒,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连忙七手八脚地把烧得软绵绵、毫无意识的宁伟半扶起来。宁伟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滚烫的额头抵在郑桐的胳膊上。钟跃民一手捏开宁伟紧咬的、干裂出血的牙关,另一只手端着碗,动作又快又狠,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准,将苦涩滚烫的药汤强行灌了进去。昏迷中的宁伟被呛得剧烈咳嗽,身体痛苦地弓起、扭动,更多的血沫混着褐色的药汁被咳了出来,喷溅在土炕的破席子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摁住!” 钟跃民低吼,手上灌药的力道丝毫不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盯着宁伟因为痛苦而扭曲、布满不正常红潮的脸,仿佛要穿透这层脆弱的皮囊,看清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人是鬼,是兄弟还是……索命的恶煞!

大半碗混着血丝的苦涩药汤终于被硬灌了下去。钟跃民把剩下的碗往炕沿一墩,发出“咚”一声闷响,碗底残留的药渣晃动着。他首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低矮的窑洞里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他没看任何人,目光如同两把淬火归鞘前最后闪过的寒光,重新钉在了炕沿上那点刺眼的深棕色碎屑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那手指因为极度的寒冷、方才的用力以及此刻压抑的暴怒,关节处泛着骇人的青白——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挖掘坟墓般的仪式感,捻起了那点带着“镰刀”刻痕的碎屑。

小小的、不起眼的碎屑,躺在他粗粝的指腹上,在油灯昏黄摇曳的光线下,那道歪歪扭扭、透着蛮横与邪气的刻痕,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异常狰狞。

钟跃民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这微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证物,再次落到老支书赵德柱那张惊魂未定、写满恐惧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闷雷一样在小小的窑洞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火星,砸在人心坎上,震得油灯火苗又是一阵狂跳:

“老支书,” 钟跃民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死寂,“这玩意儿…您认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容许任何闪躲。

赵德柱被这目光和语气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干瘦的脊背“咚”一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落簌簌的尘土。他看着钟跃民指间那点要命的碎屑,又看看炕上人事不省、嘴角还挂着血丝的宁伟,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和一种深沉的、仿佛触及了某种尘封多年、沾满血污的禁忌的恐惧。窑洞外鬼哭般的风声,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几十年前那场惨祸的冤魂在哭嚎。

“这…这刻印…” 赵德柱的声音干涩发颤,像是被粗糙的砂轮磨过喉咙,带着浓重的后怕,“是…是‘山镰刀’的人…当年…当年才用的记号啊!错…错不了!” 他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佝偻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山镰刀’?!”郑桐在旁边倒抽一口冷气,他那高度近视、此刻如同蒙了厚厚毛玻璃的眼睛虽然模糊一片,但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土匪!当年祸害西里八乡、杀人如麻的悍匪!宁伟他…他袖子里咋会有土匪的记号?!联想到宁峰被捅的惨状,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攫住了他,吓得他魂飞魄散,声音都劈了叉,尖利得刺耳:“啥玩意儿?!土匪?!宁伟他…他袖子里咋会有土匪的记号?!峰哥…峰哥的事难道…难道…?!”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也说不出口,巨大的恐惧让他手脚冰凉。

郑桐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窑洞里本就紧绷到极限、如同拉满弓弦的气氛,瞬间被彻底点燃、炸裂!

钟跃民捏着碎屑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发出可怕的、如同枯枝断裂般的脆响!那双喷火的眼睛里,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疑虑、所有对兄弟情义的珍视,在这一刻被赵德柱的指认和郑桐的尖叫彻底点燃、焚毁!化作了焚天的暴怒和一种被至亲兄弟背叛、那种撕心裂肺、足以将人逼疯的痛楚!

“宁——伟——!”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凄厉的咆哮,震得窑顶的尘土簌簌落下!钟跃民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俯身,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揪住宁伟军大衣的前襟,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土炕上硬生生拖拽起来!宁伟烧得滚烫无力的身体被他像破麻袋一样拎着,双脚离地,脑袋无力地向后仰着,露出脆弱的脖颈,嘴角的血线被拉得更长。

“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钟跃民双目赤红,额角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跳,他冲着宁伟近在咫尺、却毫无知觉、滚烫的脸嘶吼,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对方干裂的皮肤上,“这玩意儿哪来的?!‘山镰刀’?!你跟他们什么关系?!峰哥的事…是不是…是不是你…!”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愤怒和不敢置信的、如同心脏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困兽般的、绝望的低吼。他揪着宁伟衣领的手,因为极度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着,手背上冻裂的口子崩开,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件包裹着宁伟的、属于他的旧军大衣,此刻成了最刺眼的讽刺。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具躯壳、这个他拼了命从北京带到陕北、从站台混混手里抢下、从悬崖边拽回、又冒死从寒夜里寻来药救下的“兄弟”,彻底撕碎!

【警告!警告!宿主遭受剧烈物理冲击!生命体征二次恶化!核心体温41.2℃!内脏出血风险飙升!】

【滋…目标“宁峰”生命体征持续恶化!72小时存活率:93.1%!重复!93.1%!倒计时:55:47:22…】

【滋…系统…能量…过低…强制…休眠…维生…维持…最低…】

刺耳的警报声和扭曲的、如同滴血般的猩红文字在宁伟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疯狂闪烁、明灭,如同最后的丧钟轰鸣!93.1%!哥!钟跃民的怒吼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沸腾的血水,模糊而遥远,但那揪住衣领带来的窒息感、身体被粗暴摇晃牵扯伤口带来的剧痛,以及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暴怒,却无比真实地传递进来,加剧着他灵魂的撕裂。

他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枯叶,在钟跃民暴怒的钳制下无助地晃荡,每一次晃动都带出更多的血沫,生命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跃民!你他妈疯了!快松手!”郑桐虽然眼前一片模糊的色块晃动,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形,但钟跃民那炸雷般的、带着泣血般痛楚的吼声,宁伟那如同破布娃娃被撕扯的闷哼,还有那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让他魂飞魄散!他凭着感觉和声音来源,像瞎子一样猛地扑上去,死死抱住钟跃民那条如同铁铸般的手臂,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下拽,“他还是个病人!你想现在就弄死他吗?!松手啊!”

“钟同志!使不得啊!使不得!”老支书赵德柱也彻底慌了神,他既恐惧那“山镰刀”的印记,更怕眼前这后生真把人活活打死在自己炕上!他上前想要掰开钟跃民揪着衣领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有话好好说!先救人!救人要紧啊!”

秦娟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看着宁伟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和钟跃民那如同魔神般的暴怒,吓得捂住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窑洞里彻底乱了套!钟跃民野兽般的怒吼、郑桐带着哭腔的嘶喊、老支书带着恐惧的劝阻、秦娟压抑的哭泣、宁伟痛苦的喘息和咳血声、还有门外那永不停歇、如同冤魂索命般的凄厉风声,交织碰撞,形成一曲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乐章。小小的油灯火苗在剧烈的气流扰动和人影撕扯下疯狂跳跃、明灭不定,将几人扭打撕扯的身影扭曲放大,如同皮影戏里疯狂挣扎、互相吞噬的鬼魅,投在斑驳凹凸的黄土墙上,光怪陆离。

混乱中,扭打,撕扯,劝阻。没人注意到,那点被钟跃民紧紧捏在指间、带着“镰刀”刻痕的致命碎屑,在剧烈的动作和晃动中,悄无声息地挣脱了那如同铁钳般的手指束缚,轻飘飘地掉落在冰冷的、布满浮土的泥地上。它翻滚了几下,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最终落进了炕沿边灶膛口洒落的一小撮冰冷的、灰白色的柴灰里。带着血腥印记的深棕色碎屑,瞬间被同样灰暗的灰烬悄然覆盖、掩埋,如同一个被仓促掩埋的秘密,暂时消失在了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

只有冰冷的系统倒计时,依旧在宁伟濒死的意识深处,冷酷而固执地跳动着:

55:30:19…

55: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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