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一过,官员短暂的休沐就结束了。
对于李纨三女上门借钱,宝钗倒是慷慨解囊,李纨要借一万两,于宝钗而言,也不算什么,也没有跟水溶请示。哪怕贾家不还,这一万两她也不在乎,对宝钗而言,只要能借给你,就做好了你还不上的准备。
送走了三女,宝钗陷入沉思“贾家的状况她也从母亲那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建了一个园子就将贾家打出了原形。再结合王爷平常话里行间透漏出来的意思,她越发不看好贾家的未来。表姐封了一个贵妃,非但没有帮贾家走出困境,反而令贾家撕掉了最后一层遮衣布,这太反常了。”
正月初十,皇帝又有动作了,陕甘总督云光升任礼部尚书,户部左侍郎祝兆先升任陕甘总督。户部右侍郎纪士强任左侍郎。
这一操作让水溶有些云山雾罩,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他能看出这还是皇帝的明升暗降之举,可却看不透皇帝还有什么后手。
那日他打退安滩,进宫觐见。下朝后,皇帝还曾当着他的面表露出对云光面对蒙古骑兵时据守不出的厌恶,当时还言之凿凿地声称似云光这等人就该拿回京师问罪,怎么如今皇帝掌权了又升了云光的官。
水溶百思不得其解,回了府,将徐谓找来,徐谓一时间也搞不清里面的玄机。
摇了摇头只道:“王爷所言不错,此举皇上必有深意。不过既然皇上当着王爷的面表露过要治这云光的罪,如今却又升他的官,依文长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安抚人心,云光可能不是单独一人,或许,他代表了一群人。”
水溶瞬间灵光一现,他终于明白了贾家自贾代化和贾代善两兄弟一去,如今已经没人在朝为官了,却依然能屹立不倒,除了有王子腾这个姻亲外,贾代化和贾代善两人在军中和朝中的影响力也不能忽略。
他水家的势力主要在东北,贾家的势力却在京师和西北。贾代化之前就是五军营统领和兵部尚书,之后又是王子腾,王子腾能当上五军营统领除了自身的能力外,肯定离不开贾家的帮衬。
而陕甘总督云光,大同平安州守将孙绍祖这些都是已知的和贾家牵连甚深的西北地头蛇。还有贾家扶持的那南京知府贾雨村以及受过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俩恩惠的官员和武将,密密麻麻分布京师和西北。
这么看来皇帝纳了元春,又升了云光,就说得过去了,贾家是没牙的老虎不可怕,可贾家背后势力却不容小觑,就是皇帝大权在握了,也不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过,一步步将这些人从关键位置上换下来,不知不觉蚕食贾家这棵大树才是王道。
水溶心中冷笑“这过程中,必然会出现良禽择木而栖的‘贾雨村’,‘孙绍祖’之流。”
一瞬间,水溶心中全明白了,皇帝是要借贾家这块牌子,安抚老牌武勋的势力,造成一种皇帝依然会萧规曹随的错觉,等一步步完成了换血,就是这些老旧势力退出历史舞台之日了。
目前来看,贾家肯定毫无知觉,水溶几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太上皇一驾崩。那贾雨村和孙绍祖就会回京待职,然后快速改换门庭,最后贾雨村出任顺天府尹,调转枪头对贾家背后捅刀。自己该如何才能救贾家一救,只有救了贾家才能解救那些苦命女子。
徐谓道:“王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水溶笑道:“无事,文长提醒了本王,让本王一时间想通了些一直困扰本王的疑惑。这户部新任的左侍郎也是皇上的人,现在兵部,吏部,户部,督察院再加京营,皇上可都拿住了话语权,太上皇时代算是彻底结束了。”
徐谓也笑道:“王爷说的不错,皇权地更迭历来都是要把控京师大权以求稳定过渡,这肯定也是太上皇默许的。”
皇宫之中御书房,皇帝与忠顺王分坐上下首。
忠顺王笑道:“皇兄此次升了那云光为礼部尚书,这云光要是识趣就该知晓怎么做。否则,凭他贿赂蒙古人十万两银子,臣弟便能让他脱层皮,还不算他陕甘总督任上贪墨和包庇走私获得的脏银。龙禁尉可掌握的一清二楚,随时都能让他脑袋搬家。”
皇帝背负双手,站起身冷笑道:“好戏不怕晚,孤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个云光无足轻重,孤要的是人心。孤将龙禁尉和督察院交与你,你可不要让孤失望。”
忠顺王收敛笑意,站起身拱手道:“皇兄放心,臣弟明白。”
出了御书房,忠顺王嘴角慢慢,心情愉悦,回头又望了一眼御书房,眼睛渐渐眯成条缝,过了片刻,转身大踏步离去。
回了忠顺王府,寝殿内,忠顺王妃边替忠顺王脱去袍服边道:“今日怀王府和广王府都派人送了礼来,说是王爷寿辰,因还在服丧期,不好登门庆贺,一点心意。”
忠顺王嗤笑一声:“权势真是最好的外衣,往年本王过寿这两小子何曾记起过,今年顶着丧服也要展现一下存在感。”
忠顺王妃知晓忠顺王的意思,笑道:“那妾身就不管了,这时候想起王爷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且晾一晾再说。”
忠顺王笑道:“不必,你多和怀王府走近些,不过不必太明显。平日倒是可以多和北静王府多亲近亲近,那日皇宫夜宴你不是和那北静王妃一见如故,正好多走动走动。”
忠顺王妃道:“王爷放心吧,妾身明白怎么做,那北静王妃有了身子,妾身早安排人送了一份礼过去,妾身打算等她三个月坐稳了胎便登门看望。”
大明宫,探望完太上皇的水溶,想起自己心中的猜测,便直往颐和殿走来。见了太妃,太妃赐了座,依然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水溶感激道:“谢娘娘关怀,太上皇和娘娘将臣养大。从小娘娘对臣的关爱更是让臣铭感五内,臣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说句不敬的话。在臣心中,一直当太上皇和娘娘为生身父母一般看待,如今太上皇病倒,娘娘可千万要保重凤体。”
太妃道:“你有心了,不过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厚待于你,也是希望对老王妃有个交代。”
水溶仔细观察着太妃的神情,刚才他提到生身父母之时,太妃神情明显顿了一下,他心中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了。
当年太妃和已故的北静王妃产子的时间前后差一天,没过几日太妃之子早夭。又过了没多久北静王妃也没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真是太妃之子,又为什么会成为北静王?难道早夭的是北静王之子?可若说这是太妃为了他好,不想他卷入夺嫡的漩涡,难道太上皇也点头同意了?若真想让他当个逍遥王,没必要这么做,太上皇完全可以等他成年后,给他一块封地,让他远离京师。
那只剩一种可能了,太上皇李代桃僵,为的就是以此来掌控北静王府的势力。北静王府在大华军中的影响力就像明朝的徐达一样不可替代。两者都是追亡逐北,将鞑子赶出中原。太上皇这招,既解决了外部的隐患,又笼络了老北静王,可谓一箭双雕。
水溶相信,可能皇帝也怀疑过,毕竟皇帝当着他面不止一次提起过,太妃对他的宠爱连皇帝都感到嫉妒。这么说来,自己和皇帝算是嫡亲兄弟了。
水溶被心中这个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若是真的,那岂不是自己就是秦可卿的亲叔叔,怀王和广王的八皇叔,‘八贤王’?水溶瞬间将京师自己的贤王之名和八皇子的身份脑补到了一起。脑海中蹦跶出了少年包青天中的陈道明形象。
太妃见水溶愣神,脸上表情变换不定,还以为自己话说重了,缓了缓语气岔开话题道:“宝钗身子可还稳当?”
水溶回过神来,回道:“有娘娘送去的嬷嬷看顾,宝钗一切都好,谢娘娘关心。”
从颐和殿出来,水溶一直难以平静。关键是皇帝既然知晓了,还装作不知,以皇帝的性格和城府水溶猜不到他是何打算。是拿他当兄弟,还是拿他当第二个义忠亲王。他可没幼稚到以为和皇帝有一个母妃就能和皇帝称兄道弟了,那纯粹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回了府,宝钗也瞧出了水溶的异样,抬眸望着他道:“王爷有心事?可否告诉妾身,或许妾身能帮王爷分担。”
水溶不愿宝钗担心,宝钗自从怀了身子,本就微胖的身材愈加发福了,水溶捧着她丰润的面颊宠溺地笑道:“本王能有什么心事,本王的心事就是你,你只要平平安安地生产,本王就万事无忧。”
宝钗见王爷不愿意说,也明白王爷不愿自己担心,便不再追问。将头轻轻靠在水溶肩膀上,轻声道:“妾身知晓王爷不愿让妾身担心,妾身也不追问,王爷什么时候想说了,妾身随时洗耳恭听。”
水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笑道:“还有几日便是你十五岁生日,按说是你的及笄之礼,不过如今你已是本王的王妃了,这及笄之礼不做也罢。如今又遇到太后驾崩,这次生日只有委屈你了,待明年你产下子女,本王好好给你庆生。”
宝钗极善解人意,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到正月二十一这日,荣国府几个姊妹没法上门庆贺,但与去年一样都送了礼,水溶也准备了份礼物,与宝钗两人来了一个古代版的烛光晚餐算作庆贺了。
这几日,水溶也想通了,只要太妃还在,自己就不用操心这些,先装作毫不知情,好好办好兵部的差事,走一步看一步。
水溶不知道的是,此刻大明宫内,他的身世之谜已经被太上皇亲口揭开了。
戴权将皇帝带到太上皇榻前,便领着一众内侍宫女退出了殿内,将门轻轻带上,自己也退到了三丈开外。戴权知晓,太上皇时日无多了,这是在和皇帝交心了。
寝殿之内,只剩太上皇与皇帝这对父子。太上皇此刻似乎没了以往的高高在上,变成了一个普通老人,望着皇帝道:“朕,时日无多了,有些话朕要说给你听。”
皇帝眼里满是泪水,神情哀痛,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哽咽道:“父皇别这么说,父皇洪福齐天,此次只是累着了,将养一阵,必能好转,朝廷大事也离不开父皇。”
皇帝平静地摇了摇头道:“朕的身体朕知晓,这一关,朕怕是过不去了。生老病死,天道使然,就是天子,也不能逆天。这四五年,你做的事,朕也看得见,将这江山交予你,朕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皇帝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一刻他才感觉面前的老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真真切切的父亲。
太上皇又道:“朕走后,你要善待甄妃和水溶。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水溶的真实身份了吧。”
皇帝流着泪点头道:“儿臣也是近日才猜出来,水溶就是早夭的八弟。”
太上皇默默点头道:“不错。你生母早逝,甄妃进宫几年未有子嗣,已不抱有希望,朕便将你过继到甄妃名下。未曾想十来年后,甄妃又有了身孕。朕老来得子,自然欣喜。可甄妃念及此子得来不易,身下又已有了你,不想你兄弟二人日后卷入夺嫡之争自相残杀。恰巧此时,北静王世子早夭......”
太上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很费劲,不停地咳嗽。
皇帝赶忙上前轻拍太上皇后背,不忍心太上皇再说,便道:“后来,父皇念及北静王于社稷有功,就成全了母妃的意愿,将八弟调了包?”
皇帝艰难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不错。不过朕当时也考虑到北静王在军中的影响力,水溶若是过去,也能稳定军心。若不是甄妃要求,朕也舍不得将水溶送到北府。不过,水溶一进了北静王府,就彻底断了皇位的念想,也成全了你。”
皇帝全明白了,点头道:“父皇放心吧,只要儿臣在一日,绝不会亏待了水溶。”
太上皇摇了摇头道:“朕话还没说完,朕让你善待甄妃和水溶。但前提是,水溶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北静王。”
皇帝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太上皇道:“父皇的意思是?”
太上皇缓缓点头道:“水溶是个聪明人,你猜到了,他或许也猜到了,若是他有了不该有的念想,你留他一条性命,算你对的起甄妃的养育之恩了。”
见皇帝眼神中复杂地神色,太上皇依然平静地笑道:“朕虽然是丈夫和父亲,但朕更是帝王,是天子,其实你心中也明白,对帝王来说,江山社稷才是第一位的。”
皇帝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儿臣受教了,父皇放心。儿臣看,水溶断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即便是真到了那一步,儿臣看在母妃的情分上,也会放他一条生路。”
太上皇点点头,似乎对皇帝的回答比较满意,又道:“此话只你与朕二人知晓就行。朕知你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朕再最后多说一句。小心身边人,老七能到今日出头,也不简单,奉天殿那把椅子,会让人忘了父子,兄弟,儿女。”
皇帝点点头道:“父皇的话,儿臣记住了。”
皇帝从来就没有小觑过自己这位父皇,御极四十来年,表面心慈手软,可心慈手软能把一众老臣和武将玩于鼓掌之中?今日,自己这位父皇又给他上了一课。
太上皇与皇帝二人之间谈了什么无人得知。
皇帝回了乾清宫,将水溶找来。
水溶纳闷,皇帝从没在乾清宫召见过他,乾清宫是皇帝寝宫,能进乾清宫的都是皇帝的心腹,就水溶所知,目前没有一人让皇帝在乾清宫召见过。
水溶心中揣揣地来了乾清宫。皇帝劈头就是一句:“父皇没有多少时日了。”
水溶吓了一大跳,惊道:“陛下,前阵子不是太医才说好好将养,怎么突然就......”
皇帝面色严峻地道:“孤刚从父皇那回来,难道孤会拿这个跟你取笑?”
水溶吓得背脊一凉,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
皇帝打断他道:“好了,别废话了。最近这阵子,你要确保城内风平浪静,京中三大营和五城兵马司都在你兵部管辖范围之内,孤还会和顺天府尹打招呼,让顺天府也配合你,孤这是把这整个京师都交到了你手上,你可切莫让孤失望!”
水溶心中怦怦乱跳,赶忙跪下道:“陛下,臣怕有负陛下重托......”
皇帝又打断他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孤相信你不会令孤失望。”
太上皇一句话提醒了他,他不能过于信任忠顺王,也不能过于倚重北静王,不过此次或许是个契机,是忠是奸正好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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