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出了宫，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太上皇病重竟然也不传见他，而且皇帝破天荒地在乾清宫召见了他，还放权让他一手掌控京师兵马，这么信任他，难道是他猜错了，他不是太妃之子。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虽然归属兵部，但也只是正副指挥使由兵部任免，实际管辖却是都察院派出的巡城御史，这皇帝不会不清楚。如今让自己直接管辖名义上倒也能说得过去，可为什么不让都察院来管，难道皇帝不信任忠顺王？
等到真正上手执行之时，水溶才明白过来了皇帝的真实意图。
水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
回到兵部便将三大营统领招来，直接下令道：“即日起，非有兵部的命令和皇上的圣旨，所有将士一律不得出军营。史将军负责外城七门和内城九门的守卫，严格勘验进城人员身份，若遇可疑人马可当即拿下。韩将军领神机营作为机动力量负责协助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维持城内治安。”
说罢，水溶望了年太初一眼没有吭声。史，韩，年三人面面相觑，见北静王面色严峻，不知发生了何事。
水溶也不瞒这三人，眉头紧皱直言道：“太上皇就是这几日了。皇上命本王确保京师安稳，这还要靠三位将军鼎力支持。”
三人心中一惊，没多余废话，一抱拳道：“请王爷吩咐。”
水溶点头道：“年将军留下，史将军和韩将军立马赶回军营部署，这个时候两位将军可千万不能出了叉子，否则你二人和本王都难以对皇上‘交代’！”水溶特意咬重交代二字，想必这二人都明白什么意思。
史，韩二人一齐抱拳道：“末将明白！”
待二人离去，水溶又对年太初道：“年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所以本王将最重要的任务交予年将军。”
年太初正色道：“王爷但请吩咐，末将知晓轻重，必不会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水溶点头道：“从即日起，你派三队人马将忠顺王府，怀王府，广王府看护起来，没有皇上的传召，三位王爷不得出府。”昭王还未成年，没有单独立府居住。
年太初脸色一变道：“王爷此举可有皇上谕旨？”
水溶道：“年将军放心，出了事，由本王一力承担，皇上既把京师的安危交予了本王，这些事，本王就不得不考虑进来。年将军也该清楚，历来皇权更替，限制亲王的自由也算是例行公事。何况，这也算是对几位的一个保护，若不是本王是异姓亲王，恐怕就是本王也一样。”
年太初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北静王道：“末将明白了，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水溶道：“年将军不用担心，本王会亲自去和三位王爷解释，不会让年将军难做的。还有一事，为了保险起见，年将军亲率一队人马，进宫与御前三卫共同护卫皇上安全。”
年太初脸色一变又道：“敢问王爷，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水溶摇头道：“这是本王的意思，想必皇上也能理解，本王稍后便去面圣，会向皇上解释的。皇上的安危可就交给年将军了。”
年太初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了，末将立马回营部署。”
待年太初离去，水溶心中暗道“这年太初早早就投靠了皇上，是皇上的心腹，将皇上的安危交与他，出了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交代完了京营将领，水溶又将五城兵马司的五位指挥使全部招来。这下水溶才算真正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了。
无论是京营的将领还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武勋子弟占了近八成，特别是五城兵马司的正副指挥使，全是有爵之家的子弟。什么乐善郡王之孙卫若兰，锦田候之孙裘良，平原侯之孙蒋子宁，襄阳侯之孙戚建辉，还有韩道辉的儿子韩奇。
这些人都算是和他北静王府同出武勋一脉，而且枝蔓延伸，姻亲遍地。皇帝是要借此机会试探他能否做到立场坚定，铁面无情。水溶心中默默期望这些武勋子弟，这个关键时刻可别出幺蛾子，否则真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水溶终于明白鹿鼎记里的韦小宝的尴尬处境了，难怪韦小宝以非鸟非兽的蝙蝠自诩。
五位兵马司的三位指挥使，韩奇，卫若兰，蒋子宁因为和薛蟠相熟，都对这位兵部尚书多有所了解。突然被招到兵部，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以前都是与巡城御史打交道。虽然三人挂了个指挥使，但平日里都由底下的副指挥使和典吏在直接管辖。
水溶没有多废话，简单明了地道：“近们五位要严格执行宵禁，五城之内所有的赌坊，青楼，武馆，戏院全部暂时关闭，街上巡逻人手增加一倍。从此刻起，你们五人直接对本王负责，出了事，本王拿你们五人试问。”
五人看这架势，都知晓怕是有大事发生，不敢多问，唯唯诺诺地领命离去了。
水溶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乾清宫，将自己的部署全部秉明了皇帝。
皇帝倒是对水溶将三位亲王看管起来没有异议，不过对让年太初派人马进宫护卫就有些迟疑了，只道：“你认为有这个必要？”
水溶正色道：“陛下，以防万一，年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与御前三卫互相牵制，可万无一失。”
皇帝不置可否，只道：“你觉得可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待水溶离去，夏秉忠上前默然道：“陛下，北静王爷忠心耿耿，这么安排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
皇帝悠悠地道：“是忠是奸，一试便知。”
出了宫，水溶又赶往忠顺王府，听府内人报称北静王登门。忠顺王心中疑惑，亲自迎了出来，两王一番客套寒暄。水溶开门见山，道明太上皇病重和此番登门来意。
忠顺王先是一脸忧心状，紧跟着听闻自己变相被软禁了，面色又稍有不虞，不过很快就欣然接受，叹口气道：“王爷此举也是为了本王着想，本王岂会不知好歹。只是父皇病重，本王却不能在身前尽孝，实在心中羞愧难当。”
水溶对忠顺王的表现又一次刮目相看，也叹道：“王爷不必如此，太上皇若是要召见王爷，自会有旨意降下，我等这个时候还是静候旨意为妙。”
忠顺王道：“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忠顺王如此知情达理，水溶也不再多啰嗦，出了府又赶往怀王府和广王府。至于忠顺王掌管的龙禁尉，自不用他操心，龙禁尉的指挥同知和北镇抚司镇抚使都是皇上的人，忠顺王才掌管龙禁尉，能耐再大，也不可能让二人变节。
另外两位亲王也一样，怀王短暂的惊吓和恐慌就默默接受了，广王倒是戏精附身，泪流满面一直恳请水溶替他向皇帝请命，能进宫探望皇祖父，水溶也只能应了。
事情果然进展的不顺利。先是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卫若兰来报，积庆坊的日昇赌坊拒不从命，还与卫若兰手下的典吏发生了冲突，打伤了几名兵卒。
水溶一听脸色铁青道：“你这个中城兵马司怎么当的，自己辖下的一个赌坊都搞不定？难不成这不是我大华境内，什么时候赌坊还敢光明正大地与官府对抗了？”
卫若兰嘴里发苦，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不知内里，赌坊虽是我大华明令禁止的，可这行敛财快，所以屡禁不止。到了先皇后期，只要你打通关节，官府也就心照不宣默认了。”
水溶心知这卫若兰说的也是实情，历朝历代，黄赌都是屡禁不止。遂缓了缓语气道：“照你这么说，这日昇赌坊的后台很硬了？”
卫若兰苦笑道：“王爷明鉴。这日昇赌坊是京师最大的赌坊，据属下所知，这赌坊的幕后东家不止一家，其中几家就有南安郡王府，锦田侯府，镇国公府。”
水溶心中吃了一惊，南安郡王府不就是自己大姐的夫家，难怪这卫若兰畏畏缩缩地，他犹自不信道：“一个小小地赌坊背后有这么多公侯？该不会是你也有股子在里面吧？”
卫若兰尴尬地道：“王爷明察秋毫，不过属下府上那点股子不重要，对方也只是碍于自己这个中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和乐善郡王府的招牌意思一下。就算不给属下股子，人家也已经打通了天地线，就是巡城御史估计也是知晓的。”
水溶眉头一皱道：“本王不管这些，你再去一趟，就说这是兵部下得命令，你也是遵命行事，若是他们还拒不从命，后果自负！”
卫若兰心中一松，有王爷这话，自己算是摘出来了，便领命去了。
到了日昇赌坊，两边人手分立两边，日昇赌坊虽然后台够硬，但也不敢太过了。赌坊圈养的打手出手都有数，并未见红。
赌坊的老板王祖雄见卫若兰来了，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卫指挥，今日您这整的是哪一出？”
王祖雄知晓卫若兰的身份，平日虽不露面，但也没少打点。
卫若兰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王祖雄比他大了二十多岁，平日里对他也颇为恭敬，没少孝敬他。如今自己要封了人家场子，也有点尴尬，可王爷已经下了命，自己也没辙。只得道：“王老板，今日之事，是兵部直接下的命令，我劝你还是暂时关停几天。”
王祖雄心中一惊，脸色不变笑道：“卫指挥别以为小人不懂里面的门道，兵马司什么时候由兵部说了算了？一直不是巡城御史的管辖？何况就算是兵部的令，但也得有个说法，就是要人命也得讲明原由吧？”
开玩笑，赌坊关门一日，得损失多少进项，别说后面的东家不会同意，就是王祖雄自己也一万个不愿意。
卫若兰不愿多做解释，听他话里张狂无忌，也有点火了，冷着脸道：“王老板，赌坊本就是违法的勾当，话我已经说到了，王老板最好请示一下你后面的东家，若是一意孤行，王老板可要后果自负！”
王祖雄听着也是火气上涌，她亲生女儿就是南安郡王府尚清国的宠妾，他怕个球。一个小小的中城兵马司指挥使他还不放眼里。遂也硬气地道：“卫指挥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若是卫指挥没有别的事，改日王某再跟卫指挥赔罪！”
卫若兰气得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一甩袖子带了中城兵马司的手下离开了，心中冷笑“看你能狂到几时。”
出了赌坊，正欲去回禀北静王，只见坊间路口跑来一队差役，看穿着应该是顺天府的衙役，领头的两人他刚才见过，正是北静王的贴身侍卫。没想到连顺天府都听命行事了，看来果真是要有大事发生。
李淼二人领着一百名顺天府的衙役，到了日昇赌坊门口，李淼上前与卫若兰道：“卫指挥，可是这赌坊还是拒不从命？”
卫若兰道：“正是，二位这是？”
李淼还未答话，李焱冷哼一声，接口道：“后面的事，卫指挥就不用操心了。”
说罢，李焱一挥手，身后一众顺天府衙役二话不说，就往日昇赌坊里冲。
王祖雄还以为卫若兰又回来了，结果闯进来一群顺天府的衙役，进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通打砸，王祖雄手下的人没有王祖雄的命令也面面相觑，不敢阻止。王祖雄肺都快气炸了，大声咆哮道：“都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顺天府的衙役哪会听他的，继续各干各的，李淼二人鱼贯而入，环手放于胸前，好整以暇。
王祖雄看出来这二人才是头，只是一身劲装打扮倒不像公差，王祖雄上前忍住火道：“你二人是何人，为何砸我赌坊。”
李淼二人看都没看他，继续看戏似的不做声。王祖雄就没被人这么轻视过，顿时大怒，不管不顾就想跟李淼二人动手。
还没出手，李焱先快速出手，一巴掌抽在了王祖雄脸上，王祖雄被抽了一个咧嘴。李焱上前抓住他领口冷声道：“凭你一个下三滥也配问我兄弟二人是谁，还敢胆大妄为违抗兵部命令，打伤兵马司兵卒，狗胆包天的东西。”
说罢发力一推，王祖雄站不稳坐倒在地。正想上前还手，只听李焱大声道：“将所有人押回顺天府，赌坊查封，敢有人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这话一出，立马浇灭了王祖雄的怒火和手下人的蠢蠢欲动。王祖雄那些手下也看出来了，这后来的两人不似兵马司的兵卒欺软怕硬，明显是硬茬子，还带着顺天府的衙役，若是公然反抗，被宰了也无处伸冤。
王祖雄也知晓今日栽了，像条毒蛇一样盯着李焱，束手就擒。被衙役绑缚双手，路过李焱身旁时恶狠狠地道：“你给我小心着点，今日这遭，我记下了，来日必有后报！”
李焱毫不在意，一直未说话的李淼却突然扭头看向王祖雄，冷冰冰开口道：“你没来日了！”话一出口，瞬间出手捏住王祖雄脖子，发力一捏，当即捏碎了王祖雄的喉骨，王祖雄立时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李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兄长。旁边押着王祖雄的衙役和门口好奇的卫若兰也是大吃一惊。
李淼平静地道：“王爷要杀鸡儆猴，正愁没人送人头，既然他想死，我就送他一程。”
一旁的李焱却心知肚明，王爷只让他们兄弟二人来封门抓人，见机行事，并未说什么杀鸡儆猴。
赌坊外面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围观的众人见日昇赌坊被查封，有拍手叫好的，有暗暗心惊的，还有几人转身就跑。
卫若兰一看事解决了，就继续去忙了。
李淼兄弟二人走在顺天府众人身后，李焱并未看李淼，望着前方不苟言笑道：“大哥，王爷并没有说杀鸡儆猴，你为什么私自做主杀了那王祖雄，他可算是南安郡王府的人，你这不是让王爷难做？”
李淼一样也没看弟弟，直视前方道：“王爷虽没言明，但我知晓王爷的意思，何况他敢威胁要对你不利，我不能容他活在世上。”
李焱默默地道：“大哥，你早投靠了皇上对不对？你这么做，是想让王爷与南安郡王府反目，逼王爷与武勋划清界限，是不是？”
李淼道：“你我本来就是龙禁尉，效忠皇上有什么不对么？难道王爷不是在效忠皇上么？”
李焱呼吸有些急促，扭头看向李淼道：“大哥，我不管你怎么想，王爷对你我有恩，你别忘了你弟妹可是王爷保的媒，你那已经有了身子的妾室也是王爷赏给你的。若让我知晓，大哥你有对不住王爷的地方，我是不会答应的。”
李淼轻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李焱又道：“你不要觉得没人知你底细，王爷身边现在不止你我二人，还有小李兄弟俩。就是徐先生，心里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你我虽是龙禁尉出身，但太上皇将你我二人指给王爷，我们就是王爷的人，大哥你可要想清楚，别最后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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