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凄雨,古桡岹峭,暮雨未歇。巴山怅望无际,方肠断处,风铃悲切。袅袅疏疏密密,似子规啼血。不忍听,如恨如怨,多少怨情与谁说。
人间最苦伤别离,更那堪,玉魄永湮灭。今宵魂在何处,冷雨里,碎铃声咽。点点滴滴,心似寒泉落飞雪。便纵有万里江山,愧对荒莹月。”①
哀怨的曲调萦绕心间,漫天花瓣凋零又被卷入空中,江寒恍惚间看到师傅逝去,燕绥想起死去的战友,老周想起死去的妻子和留下的小女儿……
林晚秋的指尖触到血牡丹的刹那,一阵刺骨寒意首窜脊梁。花瓣上的血珠忽而化作千万根银针,刺入她的记忆。
眼前是泥泞的泥土,她华美的的裙摆被泥水浸湿,她这时意识到,她跪在地上。
心中无端升起莫大的悲哀,耳边是一声声义正言辞。
“红颜祸水!妖妃误国!”
"荔枝驿马累死三百!"
"安禄山狼子野心皆因枕边风!"
文武百官明明还是之前那正气凛然的样子,但在她眼中仿佛长出了青面獠牙。她感觉自己被锁链锁住,连微微抬头都显得费劲。
但她还是抬起了头。
“陛下,请诛杨玉环!”
那是陈玄礼陈大人的声音。
如今禁军全听陈大人号令,三郎离不得他。
如果我死,能让三郎安康,大唐安泰,我愿……但心中,似乎有种委屈。
“妖女毁我大唐百年国祚!”
“不是的……”她下意识反驳。
不过是喜欢漂亮的衣服华美的宫殿,可没有伤任何一人。
而后思绪慢慢变的清晰,安禄山范阳屯兵十万跟我吃荔枝有什么关系?君王不理朝政又不是因为他十二时辰都在后宫。
府兵制崩坏、节度使专权,后宫女子连朝政的边都摸不着。
“你们党争斗得火热,自己兼并土地让均田制瓦解……”她倔强地抬起头,并努力站起,锁链扯得她脊梁生疼,但她依然在说,“如今,把所有过错推到一深宫女子?”
站起的瞬间,她发现锁链掉了一地,隐约听到铜铃和琵琶铮铮。
她想起,自己是双学位的博士,为国作战的人,她是林晚秋。
此时,杨玉环的泣血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你难道不恨?他们用白绫勒断我的脖子,还要用史笔勒死我的魂!”
“我为什么要恨?”林晚秋攥紧平板,调出《天宝军费支出表》,全息投影在空中炸开一片蓝光。
“安禄山的军械开支是荔枝贡的七百倍!几颗荔枝背不起祸国的罪!”
杨贵妃的残魂一滞,鎏金锁链“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不过是一群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的说辞。”
“你还要把这些锁链背到什么时候?”
梦境开始崩塌,文武百官的脸裂成《列女传》。
她索性席地而坐,平板电脑在膝头投射出密密麻麻的论文:
《唐代女性财产继承权考据》《杨国忠集团财政舞弊的计量史学分析》《从墓葬壁画看盛唐女性社会活动空间》......
“马嵬坡之变,长安守军三月未发饷银,与你跳错霓裳羽衣舞的步子有何干系?”
她推了推碎裂的眼镜,镜片反射出AI生成的散点图,“倒是你在华清宫别苑收容的三百宫娥,有二十七人后来考取了尚宫局的女官资格。”
血池突然沸腾,杨贵妃的残魂从漩涡中升起,鎏金锁链发出刺耳摩擦声。
血池中升起的女子云鬓半散,金步摇斜插鬓角,襦裙上残破的凤凰刺绣仍透出盛唐雍容。她抬手抚过脸颊,一滴血泪坠入池中,绽开赤莲。
“你现在该反省的不是吃了几颗荔枝,而是为什么信了这帮酸儒的鬼话!”
而在幻境外,本是看着林晚秋被拉入玉藻前和杨玉环共同创建的幻境,心急如焚的几人。
偏偏被玉藻前的狐火,三百宫娥的拦截,时不时蹦出来的机关,使得他们不得救援。
而此时,他们眼看着缠绕林晚秋的血牡丹根系突然自燃。
林晚秋睁开眼,指尖还拈着从幻境带出的数据芯片,“她真正的心结根本不是李隆基——是史官抹掉了所有华清宫女匠的名字,让后世觉得我们女子只会穿衣打扮。”
血池动荡中,露出密密麻麻的铭文——那是华清宫女匠们用银簪偷刻的姓名。
冯娥在绣完霓裳最后一针时,将名字刻入汉白玉砖缝;曲三娘临终前咳血为墨,在池壁写下《水经注·骊山疏》。
燕绥的战术手电扫过,照亮那些不在史书的名字:
【制霓裳羽衣的绣娘冯娥、设计华清池水循环系统的女匠曲三娘、改良荔枝保鲜术的岭南女商赵十七......】
杨玉环突然笑了,那犹带泪痕但绚如春花的笑颜惊艳众人,身上锁链尽数化作飞灰。
这美的就连一首刷屏的弹幕都被惊艳地寂静了半晌。
“真好啊。”她伸手触碰林晚秋滚动的数据流,忽然轻笑,“原来后世女子,早就不用等男人写青史了。”
“当然。”她调出数据库中的《古代女性科技名录》,轻声道,“我们给自己写史。”
“这一切,好像是可以给万民看到的吧。”她又笑了,“那给后人看看,古代女子不只有柔弱吧……”
她向着血池深处走去,每走一步,她身上的那只凤鸟就明亮一点,每走一步就有一朵牡丹盛开。
随着她踏入血池,翻涌的雾气骤然凝固,她魂魄化作的星火突然倒卷。
血色被涤荡清澈,露出池底镌刻的数百女匠之名。
但同时,断掉的鎏金锁链的碎片在空中重组,反向缠上藏于池底下的玉藻前。
"我这一生,被人当刀子使了几回。"杨玉环的残魂在星火中燃烧,霓裳羽衣褪去华彩,一袭素纱反而衬得她眉眼如画,“如今不像被当成刀子了!”
她抬手轻点,池底女匠之名化作金蝶纷飞:"史笔写我是祸水,妖狐拿我炼长生——今日便叫你们看看,马嵬坡白绫没勒断的脊梁!"
"咔嚓!"
玉藻前正欲化作青烟逃窜,却己锁链绞住,原本在玉藻前这是《女诫》的铭文寸寸崩裂,露出内层暗藏娟秀字迹,那是华清宫女匠们的手稿。
玉藻前喷涌的黑气里浮现出被吞噬的历代女子残魂:缫丝女工、铸铁娘子、著书才人......
血牡丹在烈焰中舒展花瓣,杨玉环的残魂踏着火浪翩然起舞。
她的霓裳早己焚尽,素白中衣被火星灼出千疮百孔,却更衬得眉眼如淬火的剑,那是马嵬驿白绫也绞不碎的傲骨。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②?"她忽而轻笑,指尖血牡丹炸成星雨,"这荒唐史,早该烧出个通天亮了!"
玉藻前的六只狐尾从池底暴起,狐尾上嵌着的《女诫》金箔簌簌剥落:"区区残魂也配——"
林晚秋的数据流在狐瞳中轰然炸裂,文字化作万千金蝶。
蝶翼掠过之处,冯娥的绣针、曲三娘的水经注、赵十七的冰鉴图......每一笔都是刺向狐妖的利刃。
"看清楚!"林晚秋的镜片映出代码洪流,"你眼中蝼蚁,早把名字刻进了星河!"
金蝶扑向狐尾伤口的刹那,锁链绞出金石之音。
玉藻前的人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拼凑的狐身:"不过是史书边角的墨渍......"
"墨渍?"杨玉环的残魂突然攥住漫天星火,她掌心仿佛是长安的万家灯火,"你且看这墨渍,染不染得透万古长夜!"
华清池沸腾如熔炉,女匠之名化作烙铁。
当最后一枚铭文嵌入狐妖脊骨时,玉藻前炸成血雾。
血雾中竟然传出女子癫狂的笑声、解脱的哭声和幽幽的长叹……
那些是被她吞噬的缫丝娘、铸铁妇、采诗官,她们此刻在撕扯着那吃人的文字。
雾气散尽,池中唯余半截焦尾。
林晚秋俯身拾起时,发现狐毛间缠着一支银簪——簪头是一朵盛开的牡丹,正在月光下流转微光。
"斜风凄雨,古桡岹峭——"空中有轻轻的女生在唱着那首《雨霖铃》,方起头,就停下。
“突然感觉,这情情爱爱的歌,差了点意思……”
杨贵妃最后的叹息消散在风中,林晚秋却举起平板。全息投影出实时弹幕——
【清酒梦花】:杨姐姐,我给你念:《雨霖铃·国色》
金枷玉锁,困云遮月,史笔吞没。霓裳误成谶语,惊雷骤起,山河崩落。却见焚史裂典,照肝胆灼灼。纵马嵬、白练如蛇,岂缚凌霄九天鹤!
星河倒卷重梳络,裂樊笼、自绣山河魄。敢教万古长夜,擎炬火、焚尽污浊。莫问归途,且看火凤击浪斩厄。便纵有、千载罡风,笑指银河拓!
【历史系小圆】:最新论文证实杨国忠贪腐金额是荔枝贡的千倍!
【女匠保护协会】:我们在重绣《百鸟朝凤图》,用的就是冯娥的针法!
"走吧。"林晚秋用那杨玉环留下的发簪挽起头发,牡丹在她发边相得益彰,"回去之后,我要给数据库加个新分类!"
"《不在正史的女性科技史》?"江寒擦着桃木剑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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