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薄纱一般屏风上，只映得女人曼妙的身影来。
范昱惯赏风月，此番亦是连声道好。
姜容随在后面，本就不甚熟练，也听不懂那琴弦之乐，手脚总比旁人慢上半拍，臂上水袖绕到了脖颈上，越缠越紧，脚步也乱了方寸，竟转到了台子中央来。
范昱瞧到了乐子，以为是雅女故意编排的曲目，遂扯了扯陈念安的袖子，笑道：“快瞧瞧，这舞姬好生有趣。”
但他却见这男人拢着袖子，盯着面前麦糕出神。他知道，那袖子里藏着乾坤，是一封书信，路上来回不知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都要流涕一番，黯然神伤。
范昱心思一转低声：“念安兄快看，这怎得有些像容姑娘？”
果然，身旁男人抬了眉眼看过去，他又碰了碰男人手臂：“念安兄可是能瞧出跳的何舞种？”
陈念安拢着眉心，几个雅妓正是婆娑起舞，只有那中央的女子格格不入，似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隔着屏风，他只能瞧见飘动的影子，但那身姿略有熟悉，那女人也是这般，习惯用左手扯东西！
陈念安心口一紧，慌乱站起身来。
屏风陡然倒了下来，正往他这处砸来，那扇面打在他肩膀上，惹得范昱惊呼一声：“念安兄！”
再一看，胸口处果然浸出了丝丝血迹。
姜容摔了一跤，趴在屏风上，她是踩到了自己的手袖。
这一番突兀闹出不小动静，她哪敢去看堂中的情形，垂着身子便跑出了府去。
刘知府也被骇了神色，抖着袖子斥责下人：“愣着做何？！还不快去请郎中来，快去！陈大人，陈大人？”
漫天寂静，唯闻城中喧闹哔剥。
花玲娘抖着手里水袖不耐烦咒骂几个伙计：“那脑袋上顶的都是猪头？取个酒来都磨磨蹭蹭！”
阿财端着手里酒壶，缩头缩脑躲着女人打过来的扇子，心有憋屈：“公子说了，不得给楼里的姑娘们吃这淫酒……”
他不敢说下去，匆匆把酒壶放下便滚到一旁去候着。
花玲娘摇着手里扇子，看着面前女人，冷哼一声：“今可真是给我闯了不小的祸，幸得刘大人未有追究，既然你不是做青倌的料，那就留下来陪客。”
姜容冷着面容：“我儿子呢？我要见他！”
花玲娘瞧着眼前被下人架着的女人，额间一抹花钿艳丽似火，云鬓雾鬟，斜簪一支碧玉玲珑步摇，樱唇嘱丹，似嗔还喜。一袭烟罗软纱曳地，恍若烟视媚行。
“这般一收拾，倒有几分姿色。我可提醒你，只有我能救你儿子。”花玲娘倚上妆台，“你也算走运，今夜由公子亲自调教你。喝了这壶酒好生过去学技艺，我可告诉你，休要冲撞了公子，不然我手里的那些个惩罚人的手段你可遭不住！”
果酿被灌进口中一瞬，姜容被呛得剧烈咳嗽。
花玲娘睨了眼门口，哼声：“送去公子房里。”
姜容又被人推进了那满是奇香的屋内，软榻边的纱帐依然低低垂着，只窥见一抹若隐若现人影。
一进得这雅间，姜容就觉喉咙发涩，身上热得难耐。
她也不知是个怎么调教法，是教弹琴还是吹笛，不管是何，现在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不由走过去。
然她的手刚伸到朱窗上，就被人呵斥了一声。
“你做什么？！”
姜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软榻方向：“开窗子，透气。”
男人缓下语气，却是几分淡漠道：“夜里有蚊虫，你热不是因着门窗，到我这里来。”
姜容却是站着没动，她对那软榻上的男人并不了解，只堪堪见过一面，瞧那样子，不是个好相处的主，也看不上她，她也瞧不上这烟柳之地的男男女女。
男人挑开了纱帐，撑着身子看过去。那窗子前的女人一张粉面含春威不露，两弯柳叶吊梢眉不喜不怒，着一身月白薄纱，赤着两条葱白手臂，腰间系一条长长清心铃。
虽身着轻佻，但那白轻纱穿在她身上，未露半分庸俗，见着他也未如楼里的妓子满眼满身媚态，除了那初时惊讶诧异。
他也鲜少再见过有人垂清心铃了，花玲娘是将这女子当花魁送来他这处调教。现在再看这眼前女子，有几分榆木疙瘩，也像个外行人。
“你是等我过去？”男人开了口，“做不来的话，便回花玲娘那里去。”
姜容回过神来，适才她只是在想这屋里的奇香究竟是何物，让她心底总禁不住掠过一丝丝异样。花玲娘托人带来了康儿的玉镯子，此时还不是她反水的时候。
她打眼看过去，那软榻上的公子斜倚在云被上，衣襟半敞，墨发铺陈如锦，眼尾染了桃花般冶红，执着玉笛轻挑纱帐，荡出千万风情。
姜容走了过去，站在榻边，这般看着他，很是居高临下。
男人往里倚去，腾出一小片空地来：“脱了鞋袜上来。”
姜容动作利落脱下鞋袜，躺到榻上去，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这奇香和孩子，落在男人的眼里，便是与旁的心急的浪蹄子无异，惹得他轻蔑冷笑。
“我叫花庭风，她们都唤我公子。”
姜容看向他：“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可是此意？”
花庭风目光一闪，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伸了手去拂开那鬓角处的碎发：“你知晓不少，念过书？”
姜容又侧过头去，陈念安教了她很多，她也就记得这么一句。
许是缘份使然，让她遇到这好诗里的名字。
但这似乎不是什么好缘分，那修长手指顺着她脸颊而过，缭绕起簇簇。
花庭风闭着眼，被下妙手天成，笑嗤出一声：“小浪蹄子，我还未行事就急成这般，往后服侍人，是比客人还要上杆子，可是能留得住男人？”
姜容抓紧身下被褥，纵然她再愚钝，也知自己身体异样是因着喝了那酒水，她跟着冷哼出声，回怼身旁男人：“什么浪蹄子，哪个是浪蹄子？若说浪蹄子，这淫窟里的人才是活浪蹄子，你也是！”
花庭风撑起身子，看着眼下面容：“伶牙俐齿，这么厉害怎得还沦落到此地，想快活？”
姜容闭上眼：“不想。”
花庭风瞧着那从鼻子里缓缓淌出的血水，捏着帕子为她擦拭：“为何？”
姜容睨了他一眼：“你脏。”
再姿容天仙，身处泥污，却还享受着骄奢淫逸萎靡，都让她瞧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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