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樟目送着李西郎,待其身影愈去愈远,于人群中消失不见,方缓缓转身,向椿儿道:“椿儿,此刻你想去哪里走走?”
椿儿却不回话,只是立在那里一径发呆。
雷樟推了一下椿儿肩膀,问道:“你在想甚么?”
椿儿回过神来,道:“噢,我在想,倘若望火亭中巡火军仍在,早些发现火情,再派马军西处奔报,或可早早将火扑灭,汪婆茶坊也可少些损失。”
“你说的也是。从前,每遇遗火,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皆会及时得到消息,各自领军汲水扑灭,不劳百姓。但现如今,却只能靠乡邻共同扑火。大的店铺或备有灭火器具,小的店铺就不一定了。还好这次未燃大火,又在白日,否则房屋相接,一旦火起,恐伤及乡邻。”雷樟叹道。
“看着汪婆,真真让人痛心。”椿儿道。
“是啊,自从汪婆开了这间茶坊,偶尔我也去她家吃茶。她家的梅子茶与宽煎叶儿茶甚合我的口味。是故,见汪婆茶坊遗火,亦是焦急与痛心。”
稍停片刻,雷樟又叹道,“唉!现如今,让人痛心之事岂止这一桩?”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椿儿道。
“大事,由不得我们。我们也只能在小事上尽一己之力吧。”雷樟道,“你尚未告诉我,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依我的意思,既然我难得出来一回,我们且向西走罢,自梁门出内城,过蔡太师府,再绕回家,可否?”椿儿道。
“也好。不过,我们只能匆匆走马观花,否则不知几时才能到家。”雷樟道。
二人取了马,来到街口。正欲上马,忽见两辆六牛太平车自南边辘辘驶来。每辆太平车上都满载着麻包。车夫坐在车前木档上,一手持长鞭,一手持缰绳,口中不停地吆喝着黄牛。
这两辆牛车驶过雷樟与椿儿面前,又从赵太丞家药铺向左转,拐入春晖巷去了。药铺大门两侧,立着两块高大招牌,左面招牌上书“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右面招牌上书“大理中丸医肠胃”。
椿儿收回目光,向雷樟道:“这牛车上载的是粮食罢?为什么运至小巷子里去了?”
雷樟道:“对,这是从码头上运来的私家漕粮。”
“私家漕粮?这不违法吗?”椿儿道。
“以前朝廷是禁止的,但官家废除了旧制。官家敕令朱勔在苏州设立应奉局,动用了大量官船到江南收购花石纲,向东京运送奇石异草。用于运粮之官船短缺,那么便只好准许民间船只运输、买卖粮食了。”雷樟道。
“每年要运来东京多少粮食呢?”椿儿道。
雷樟道:“每年要从江、淮、湖、浙运米六、七百万石来东京。”
“这么多?”椿儿道。
“嗯。东京西周并无屏障,所以屯兵数十万,以御京城。还有,河北、河东及陕西等路,为防西夏、辽国、金国入侵,也屯重兵把守。当然,如今大辽己亡,我是说从前。这几路当地粮食不能自给,还须朝廷拨付一部分。除去这些军饷,宫廷消费、百官俸禄、百姓用粮,可不得需要这么多?”雷樟道,“爹爹曾告诉我,每年有六千多艘漕运粮船入京呢。”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今我们所食诸多粮食大多由民船运来?”椿儿道。
“对。”雷樟道。
“噢,我想通了。因为民船运米,所以税收较重。为了获利,商家自然抬高米价。前两日檀儿还和我念叨,米价己涨到三千文一石了。”椿儿道。
“你说得对,是这个道理。”雷樟道:“爹爹曾和我讲过,退回到五十年前,每石米六百文至七百文;退回到一百年前,每石米仅七十到八十文钱。”
“涨了这么多!”椿儿道。
“你有没有想过,朝廷每年所收之税都去哪里?”雷樟道。
“宫廷消费、军饷开支、百官俸禄,还有修桥修路、百姓救济,比如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等。”
“嗯。其实用于百姓的极少。前三者,尤其是宫廷消费,才是占比最重的。”雷樟道,“不说别的,官家扩建延福宫、兴建华阳宫(即寿山、艮岳)花费了多少金钱?那延福宫较旧宫陡增数十倍,并且还新建了诸多奢华宫殿,竟达三十余座!那华阳宫,爹爹虽没亲见,但听人说过,这个园林‘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大哥,你懂得真多!”椿儿道。
“爹爹一得空儿,便与我谈论古今以及天下大事,所以我知道得自然比你多些。”雷樟道。“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走罢。”
二人翻身上马,汇入满街的牛、马、驴、骡、驼与车轿、行人之中。
到了开封府前,只见几个衙役正靠在墙边打盹,将数把长枪靠在墙上。还有一个衙役索性躺在地上,秋日午后,阳光正好,此人睡得煞是香甜。
又行了半晌,穿过梁门,转问北,行不多时,便见一处大宅。粉墙朱户,石狮卧守。这便是蔡太师府了。
太师府前蜿蜒十数辆驴车,车上车旁数十个家仆,正陆续自角门进入府中。
“怎么这么多的车?”椿儿道。
“车上所载多是菜蔬,或许是预备宴席所用。”雷樟道。
“嗯,太师虽己致仕,却还是好排场!”椿儿道。
雷樟与椿儿继续催马前行,走了大半条街后,忽听笙箫之声阵阵传来。二人一时着迷,便在墙下驻马细听。
“这曲声清越飘忽、千回百转,时若浮云柳絮、时若行云流水,真乃天籁也!”椿儿道。
雷樟凝神敛眉,边倾听边思索。不多时,眉开眼笑,吟道:“白云牵蝶魄,绿水净尘心。不意入仙境,无从辨古今。”
“大哥,你好生有趣!身子立在墙外听曲,魂却一时飞到云端。这云还不是寻常之云,卧可入梦,梦入仙境!”
“既入梦,就入好梦!哈哈哈……”雷樟道。
“曲也听了,梦也做了,咱们且快些回家罢。”椿儿道。
注1:注:北宋时期,在运输的具体组织上,采用纲运的形式。所谓的“纲”,其实是古代运输货物的一种组织编制,一组就是一纲,一纲的数量各有不同,马匹以五十匹为一纲,粮食以一万石为一纲,而这种成批运送货物的方法,就称为“纲运”,在名称上的叫法也各有不同,比如运送牛的,就叫“牛纲”,运粮的叫做“粮纲”,运花石的叫做“花石纲”。漕船一般以十艘或三十艘船为一纲,派员管押,总揽庞大的运输船队,当时的运河上,船帆遮天蔽日,漕船首尾相连,浩浩荡荡,景象极为壮观。
注2:宋徽宗时,“一贯钱”实际是770钱,而不是1000枚铜板。当时金银与铜钱的比价,大约是1两黄金兑15贯,1两白银兑2贯。1文钱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人民币0.30元。那么,一贯钱就相当于231元,1两银子是462元,1两黄金值346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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