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姑利落的挽起袖子，舀起一瓢水洗了洗锅。
然后把豆腐握在手心，用刀切成长块，放下烧得滚烫的油锅里。
稍微煎了煎，她撒了点盐粒和辣椒粉，倒半碗水焖了三分钟。
铲出豆腐放在一边，她又往锅里倒了两瓢水，等待沸腾后把切成段的蕨菜放了下去。
两分钟以后，寒姑让闻念熄灭灶台里的火，打开锅盖把锅里的蕨菜捞了出来，仔细的用凉水搓洗干净。
再仔细撕成细条，放在海碗里，用粗盐、辣椒粉和芝麻油简单的拌了拌。
“今天还是在门口吃吧，晒晒太阳。”
厨房铺着木地板，门沿边有石砖搭成阶梯，恰好能够把腿放下去。
刚抱起矮桌往里走的闻念一个急刹车，把矮桌放在了门边，又洗干净碗去灶台里面打饭。
“算你有福气，今天我格外嘴馋，一大早就巴巴的跑去林子里挖笋煮饭。”
寒姑冷着脸嗤笑一声，用双手接过碗放下，又伸手拍了拍闻念肩膀上的灰。
“你这衣服弄脏了，该把你奶奶那件罩衣穿上。”
闻念盘着腿坐了下来，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发愁。
“拿帕子擦一擦，挂在屋檐下吹吹风就干了。”
先煎后煮的豆腐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有些烫嘴。
细细咀嚼，唇颊边都是豆子的清香，不带一丝豆腥气。
寒姑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朝对面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你这豆腐买的还不错。”
闻念拿起筷子吃了口放了满满笋丁的米饭，笑盈盈的道。
“还是爷爷常买的那家，春笋焖的米饭好好吃哦，鲜甜鲜甜，有滋有味。”
寒姑低垂着眼眸，慢悠悠的吃了口饭。
“所以才说你有福气呢，这饭焖到一半我就闻见味了，香得我打坐时肚子咕咕叫。”
凉拌蕨菜里的辣椒粉放得有点多，闻念呛得打了个喷嚏。
奈何人太馋，立刻又伸着筷子去夹，辣得眼泪汪汪。
午饭过后，温茶和香梨端上了桌。
这梨子的汁水实在太过充足，每咬一口都首往下滴。
闻念打了个饱嗝，背过手擦了擦嘴，又啃了一大口。
正在给闻念把脉的寒姑收回手，冷着脸把搭在她手腕上的帕子丢了过去。
“脾胃虚，气血亏，忧思忧虑，入睡困难，睡着了没几个小时又醒，加上饥一顿饱一顿，胃也给你吃坏了。”
闻念讨好一笑，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寒姑皱眉瞪着她：“拢共才这么点饭，我吃了肚子里舒服得很，你吃了就在这里打嗝，消化这么差，你还往嘴里塞泡过水的寒凉物。”
气氛登时变得严肃起来，闻念把手里的啃了一半的香梨放在碟子里，不敢再卖乖。
“我有尽力去做的，可我很难适应，工资涨得再高，我还是会因为挤满人的地铁，开不完的早晚会，这种旁人早就习惯的事情而感到痛苦。”
微风轻轻吹过，闻念低了下头。
“吃一顿饭，喝两杯酒，说几句讨好的话，就可以拉拢到客户，可以赚到钱，获得认可，可我就是做不到，每当我去做这些事，我总能感受到不知从哪来的割裂感。”
“我越逼着自己，就越难受，甚至幻想着变成一只轻盈的麻雀，从高耸的大楼一跃而下。”
寒姑推开面前的矮桌，把垂着头的闻念搂在了怀里。
“你这孩子啊。”
闻念依旧垂着眼眸：“如果当初我能赚到很多钱，就能救活爷爷了，可是没有如果，如今我赚得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我长大得太慢了。”
“六年了，念念。”
寒姑用苍老干燥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过去的事情是抓不住的，没必要和它对着干，把它当成从身体里面经过的流水，让它慢慢的汇聚到岁月的长河里。”
“我以为我会很害怕的。”
倚靠在寒姑怀里，闻念轻声道。
“可脚踩在云镇的土地上时，我真的觉得有阵风轻轻的抱了抱我。”
寒姑眯着眼睛笑起来，眼角浮起细密的皱纹。
“娘娘把你拉了回来，云镇便用她的山和水养活了你，我早和你奶奶说过，你是云镇的孩子，你的根在这，有哪个母亲不会疼惜自己的孩子呢。”
屋檐边的风铃的被风吹的晃了晃，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闻念渐渐有些不好意思，拿起帕子擦了擦脸。
寒姑着她的肩膀，神情悲悯。
“傻孩子，路是想不明白的，你走着走着，回头再看，它自己就出来了。”
喝了杯茶，又吃了两块山楂糕，寒姑捶着背站了起来。
“但凡起得早了些眼皮子就重得很，我去睡一会，醒了再琢磨琢磨，给你写两个中药方子带回去。”
西周又安静下来，闻念撑着脸发了会呆，起身又矮桌收拾干净，勤快拿起扫把，清扫起地上的落叶。
这座观音庙不算大，但也不小。
半个小时以后，闻念拖着装满落叶的筐，从庙西边走了过来。
这些落叶可是好东西，晾一晾用来烧火要省好多力气。
把这筐落叶放在屋檐下面，闻念又拎起另一个空筐跑走了。
午后的小憩扫尽了身上积累的疲惫。
寒姑起身打理好头发，推开窗在书桌前坐下，拿起毛笔蘸了点墨水。
等她写好方子，闻念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热得额间全是汗。
寒姑想起了什么，瞅了一眼她的身形，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自己前几年做的袄子。
“这么一看，也没白费我的功夫，估摸着我还做得太大了些。”
这头的闻念给自己烧了点水擦身，又脱掉了底衣，刚整理好衣服就被寒姑唤了过去。
“你试试这袄子怎么样。”
墨色圆领半袖披袄上面绣着一棵梅花树，活灵活现的枝干上有红线织就的点点红梅，白线金线织的花蕊，和拇指大小的梅花盘扣。
凭心而论，这袄子的做工十分细致，就是颜色有些重了，恐怕要上了年纪的人来穿才能压得住。
闻念把脱下的大衣挂在椅背上，麻溜的换上了袄子，低下头仔细的把梅花扣扣好。
“倒比我想象的还合身，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也没长多少个子。”
寒姑满意的点点头，眼角的皱纹又浮了起来。
“你这模样随了你奶奶，脸白霜霜的，眼睛又圆又黑，倒显得这老气横秋的袄子俏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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