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渐浓，又被微风吹得朦胧，像是流动的云。
白言川拿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在弯弯的拱桥上停了下来。
他实在是为难。
图上扭曲的线条向右拐去，可右边是户住宅。
站在桥头，还能看见住在里头的阿婆正蹲在台阶下洗着一篮小葱。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拿上那两位超级大路痴绘制的地图。
他们居然让他输得这样彻底。
没办法，无路可走，他只能强行往左拐。
晕头转向，半猜半蒙的又走了十分钟，他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再指望手里这张废纸。
犹豫片刻，他喊住了前头挑着两筐鸡蛋走来的大娘。
“您好，请问您知道闻家小馆在哪儿吗？就是卖小笼包的那个。”
大娘听不太懂普通话，只辨认出了小笼包三个字。
但也足够了，最近大家伙津津乐道的小笼包，只有那一家。
“哦，侬找念念啊。”
她笑起来，抬头指向远远的，从房顶上露出的一抹绿色。
“就勒许搭，榕树底下呀，倷要快点去哦，估摸着要卖光哉！”
白言川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好再问。
“谢谢。”
大娘爽朗的笑起来：“快去吧。”
白言川把地图塞进兜里，大步朝大娘指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条巷，拐过几个弯，视线豁然开朗。
参天的大榕树邻水生长着，绿荫遮盖下，是蜿蜒曲折，通往小巷的石板路。
白言川愣了愣，展开团成球的地图。
他看了又看，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是这儿，怎么能画成这个样子呢？”
从这儿往里进，像是穿过了通过世外桃源的神秘山洞。
小巷两边是白墙黛瓦的老屋，屋檐下挂着虎头风铃，随风轻轻摇曳。
打头是家花店，花店的窗沿下边，摆放着许多含苞待放的蝴蝶兰。
它们的枝叶舒展着，在巷子里托住了一小片春天。
再往前走，有户人家在门前摆了张榻榻米，上头的泥炉正冒着缕缕轻烟。
老式收音机调得小声，放在蒲团上，隐约能听见悠扬的弹评声。
茶馆飘出淡淡茶香，门前放着个小木架。
上头挂着一大串干虾，还有两条被破开肚子的鲤鱼。
比起他才经过的镇中心，这儿才像是云镇被雾气笼罩下的真实样子，每个方砖里都浸透了烟火气。
慢慢穿过这条小巷，他身上的烦闷气也如融雪般消失了。
停在窗台水仙前，他举起相机，给挂着古朴匾额的小馆拍了张照片。
屋里坐了几位客人，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茉莉花香。
白言川站在店门前，看了眼黑板上的时间。
早餐六点半到十点半，这会才九点。
还好，时间来得及。
厅堂里放着扇矮矮的屏风，被收了起来，边上放着的瓷缸里隐约探出一支嫩芽。
厨房里有锅铲声，不时传来的醇厚香气。
正喝着馄饨汤的婆婆看过来，指了指窗边。
“哦，来客人了，你坐啊。”
她说完，朝厨房里喊了声。
“念念，来人了。”
里头应了一声。
没过一会，系着青色围裙，笑得眉眼弯弯的店主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欢迎，请随便坐。”
她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刚才他闻见的香气，正不断的从碗上传来。
白言川心里又期待了几分，有些雀跃。
闻念忙好那头，倒了杯茶过来。
“决定好了吗？”
菜牌下边挂着价格牌子，小笼包八元，绉纱小馄饨十元。
白言川点点头：“两笼小笼包，一碗绿豆汤，一碗绉纱馄饨。”
闻念应了，走了几步，又回头来。
“你要辣椒醋吗？”
白言川不太能吃辣，闻言犹豫起来。
刚才和他搭话的婆婆又转过来头。
“要的，蘸一点点，不腻，更香。”
白言川见状没再犹豫：“要，麻烦你。”
婆婆见状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夸他长得帅气又聪明。
正说着，齐奶奶的儿媳妇，桂香婶婶端着个铁饭盒进门来了。
“念念。”
闻念转过身来。
“怎么了婶婶。”
桂香婶婶举起手里的饭盒：“一会要进城，我想带两笼去给我女儿吃。”
闻念点点头：“好嘞，我这就给您蒸。”
桂香婶婶笑了笑，顺手把铁饭盒放在传菜窗口上。
“我一会来拿，还得去园里头拔些菜花一并带去。”
闻念把西笼小笼包蒸起来，又往锅里放了十五个绉纱馄饨。
趁着馄饨煮熟的功夫，闻念盛了勺汤烫了烫碗。
再往碗里放入半勺猪油，盐糖少许，三滴生抽调味。
馄饨熟得很快，没一会就飘了起来。
闻念用竹笊篱捞起馄饨，加入一勺煮馄饨的原汤。
又打开砂锅盖子，往里头加了勺鸡汤。
然后，她在上头放了把鸡蛋丝和鸡肉丝，一小把葱末。
白言川低下头，被这碗满满当当，漂亮得像画似的馄饨惊得呆了呆。
汤汁是的金黄色，上头铺着层黄白相间的鸡蛋丝。
鸡蛋丝上头还有层细嫩的鸡肉丝。
到这还没完，往上还有几颗嫩绿得喜人的葱粒。
拿着筷子轻轻搅一搅，穿着长长纱裙的小馄饨立刻像金鱼似的游了起来。
再仔细一看，又像是朵朵盛开的白花。
白言川登时就有些懊恼，他该先拍下来的。
前头是规整的秩序美感，后头杂乱几分，却活了起来。
各有各的长处，色香味俱全。
闻念端着小笼包和绿豆汤过来，又额外给他拿了碟酸萝卜。
“请慢用。”
白言川拍好照片，放下手机，先喝了口汤。
非常，非常的香醇。
能够喝出来是耐心用小火炖出来的鸡汤，但似乎又不全是鸡汤，还混杂着什么，异常的香。
“这是鸡汤？”
闻念把饭盒放在矮柜上，端着辣椒醋走了过来。
“是鸡汤，还有一勺用猪油渣熬的汤。”
白言川忍不住笑起来。
“怪不得这样香浓鲜美。”
闻念弯了弯眼睛：“都是熬出来的滋味，里头没放什么调料，味精更是不可能，我这屋里没有。”
皮薄却不破，才有这轻盈的姿态。
外皮口感微脆，还有洒了些许白胡椒的肉沫作为点睛之笔。
半碗汤下肚，喝得人浑身滚烫，眼镜上蒙了层厚重的雾气。
实在是碍事。
白言川摘下眼镜，蜻蜓点水似的蘸了点醋，享受着汤汁在口腔里迸发的满足感。
昨夜他在叶满那吃了口小笼包，吊得他不上不下。
想着今早从云镇过也算顺路，他便忙里偷闲的来了一趟。
若不是待会的事情实在推脱不掉。
他定然要尝尝中午的茭白炒肉丝和油焖春笋是怎样的好滋味。
唉，真是可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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