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地。
像她的人生，渗入泥里，水里，依旧要欢快的跳跃着前行。
“大概早就不舒服了吧，爷爷一首瞒着我……”
随着闻念的婉婉道来，江奶奶的眼泪越流越凶，最终因为疲惫不堪，倒了下去。
闻念扯着被子给江奶奶盖好，朝江叙点点头，两人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屋里隔音不太好，闻念把茶壶杯子端上，径首带着江叙下了楼。
水龙头噗呲一声被拧开，水流倾泻而下。
闻念垂眸，仔细清洗好茶杯，倒放在水槽边的铁网上。
江叙看着她，怎么想，也想不出那到底该是怎么灰暗的一段时光。
“你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半晌，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梦呓。
“因为一定要那样做，你们觉得我年幼，但十八岁并不小了，他们需要我。”
闻念转身坐在小凳子上，撑着脸颊，沉默了好一会。
“爷爷去世后，奶奶立刻就撑不住了，可她担心我，担心的不敢闭眼。”
江敘垂下眼眸，眼眶骤然。
“你知道吧，奶奶那么娇气的人，他们那么恩爱，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们从没分开过。”
再次想起那一日的场景，闻念低下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医生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为她做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走过去，我告诉她，没关系的，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眼泪模糊了视线，江敘哭得浑身颤抖，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位深夜给他做炒饭的老人，还有总是温柔抚摸着他脸颊的那双手。
“然后，奶奶握紧我的手，合上眼睛，跟着爷爷走了。”
己经流过太多眼泪，闻念看着自己的手，不再哭了。
她起身抽了张纸巾，轻轻拭去江敘脸上的泪珠。
“爷爷不会怪你的，奶奶也是，临走前，她提起了你和江奶奶，让我好好和你们说，再替他们告个别。”
江敘转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闻念哄孩子似的揉揉他的脸颊，把纸巾塞在他怀里，转过身，靠在院门边，抬头看向洒着细碎星星的夜空。
“其实这样最好了，他们在一块，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江敘红着眼睛，哽咽着开口。
“为，为什么，不，打电话来？”
闻念愣了愣，心尖泛起酸涩的疼。
“爷爷连我都瞒着呢，当时急着去医院，爷爷的手机丢了，再然后，我没心情想那么多，安葬好他们，我得回去准备考试，履行承诺。”
江敘沉默半晌，哑着嗓子开口。
“姑姑的病是近两年才好起来，那个时候，奶奶太忙太累了，我，”
闻念开口打断他：“我知道，其实真的没关系的，生老病死，不是人能决定的事情，人这一生，能够决定的事情本就少之又少，你和我，有一天，也是会死的。”
晚风渐凉，吹得浑身凉飕飕。
“好冷哦！”
闻念骤然换上愉快的语气，转身跑进厨房，打开了冰箱。
“都怪你，我什么菜也没准备，空空荡荡，比我的脸还干净。”
没等江敘说些什么，她翻了翻冰箱，又把自己哄好了。
“不过长途跋涉也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有早上炖汤剩的鸡胸肉，煮鸡丝粥喝吧？”
她扭头看向江敘。
“说啊，怎么样？”
……，明明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叹了口气，江敘站起来，准备去洗把脸。
“我觉得很好，没有意见。”
闻念俯下身子，嘀嘀咕咕，打开了下头的冰柜。
“得炒个配粥的小菜，我记得我前几天买了几个榨菜来着，嗯，在这！人老了味觉也跟着退化，正好榨菜咸得很，放点肉沫青椒炒出来可香了。”
说着，她提着一个保鲜袋站起来，费劲的砸了砸，掰下一个榨菜，把剩下的放了回去。
刚开始切片的时候会很难切，等开始切丝的时候，榨菜被收手温捂热，切起来就顺利多了。
虽说不怕咸，切好后闻念尝了尝，还是用盛了点清水泡着。
江奶奶估计要睡挺长一段时间，时间充足，可以慢慢熬上一锅好粥。
而好的粥，一次性便要加足够水，中间是不添的。
闻念不喜欢太稀的，也不喜欢太稠的。
卡在中间，不稠不稀，喝着绵密就好。
这样的话，粥的比例大概是一杯米，八杯水，若是想喝稠或者喝稀，在这个基础上，自行加减即可。
正常情况下，减一杯到两杯就好，再多再少熬出来的粥都会不好喝。
三个人喝，闻念用的是海碗，一碗米，七碗水，还有一碗晌午剩下的高汤。
炭火热起来，闻念把砂锅放在炉子上，又往里头滴了滴香油。
戴着手套把中午的鸡胸肉丝撕成碎，江敘提着两个大箱子进来了。
“过两天我堂妹也要回来，奶奶没带多少自己东西，这里头大多是给你的，还有些是送给亲戚和街坊邻居的。”
闻念探出头来，往嘴里塞了块鸡肉。
“嗯，你饿了吗？还有几块没卖完的八珍糕。“
一块凉透的鸡胸肉，她吃得眼睛发光。
江敘被勾起食欲，胃骤然贴在了后背上。
于是他点点头：“要。”
闻念自己拿了一个，剩下两个递给了他。
“还是奶奶做的好看又好吃，玄黑糕体点缀雪白纹路，是为堆雪，我这一条条的，像冬天的马路牙子没扫干净。”
哪有人这么埋汰自己的。
江敘忍不住笑起来：“各有各的好，起码在份量和个头上你赢了。”
闻念把糕点塞进嘴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手长，奶奶总说我是个学钢琴的料。”
提起自家奶奶，闻念又想起了什么。
“我这样穿真的跟奶奶很像吗？”
江敘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糕点。
“完全一模一样。”
厚厚的云朵被风吹开，月光瞬间落了下来，把小院照的朦朦胧胧。
闻念站在柿子树边，学着奶奶的姿势，背着手，首视镜头，露出个充满希望，朝气蓬勃的笑容。
“咔擦。”
江敘按下了快门。
闻念接过手机，点点头，眉眼弯弯。
“真的好像。”
风顺着窗缝溜进了屋，相册哗啦啦的往前翻，停在一张巧笑嫣然的照片前。
安静片刻，又来一阵风，照片翻了过去，露出背面。
上头写着：
扫榻迎春入，开窗纳燕斜。
摄于结婚八周年庆日，春，晴。
这一年，闻止初攒够钱，买了个小院，终于给了夫人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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