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畔，云影婆娑，金牛古道自利州城垣逶迤而出，宛如苍虬横卧川北莽原。这条承载着秦汉遗韵、大唐风华的天路，以青石板为骨，苔藓为衣，在崇山峻岭间蜿蜒成诗，每一步都是大唐的荣耀。
自利州城北行，道旁古柏就如列阵的甲士，黛色参天，枝桠交错间漏下细碎日光，恍若金鳞缀地。斑驳树影里，常有驮队铃铛轻晃，商旅马蹄叩击青石的回响。峭壁之上，栈道残痕如刻，铁索遗锈斑驳，诉说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惊心动魄。
江风裹挟着千百年来的涛声扑面而至。嘉陵江水如碧玉带，在峡谷间激荡出白练飞雪，栈道凌空悬于危崖，如琴弦横陈，云雾缭绕时，恰似仙人遗落的瑶台玉阶。两岸绝壁上，栈孔星罗棋布，仿佛时光的影子，镌刻着先民凿山开路的勇气。
一路行来但见层峦叠嶂间，松涛翻涌似绿色浪潮。山花烂漫处，偶有清泉叮咚，苔痕漫漶的石阶上，野鹿衔花而过，惊起一片流萤。暮色西合时，山岚如纱，古道渐隐于苍茫烟霭，唯有山月清辉，依旧洒在千年前李白仗剑走过的石板路上。
苏令仪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侍女云织从身边的箱子里里翻出丝绸锦被，裹着打瞌睡的苏令仪，山中清冷，从小到大金樽玉贵娇养着的小姐何曾吃过这般苦，苏令仪“嗯”了一声，眼都没睁顺势靠着她继续打瞌睡。
暮色渐浓，山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掠过车队。苏令仪在锦被中微微瑟缩，云织连忙将车窗的绸帘又掖紧几分。忽然，马车猛地一顿，外头传来马匹惊慌的嘶鸣。
"怎么回事？"苏令仪惊醒，指尖攥紧了锦被。
云织刚要探头，一支羽箭"夺"地钉入窗框，箭尾白翎颤动不休。霎时间，山道两侧爆发出震天喊杀声，数十黑影从密林中窜出，刀光映着残阳，血色刺目。
“保护小姐！”六兄苏照的厉喝穿透混乱。侍卫们迅速结成圆阵，将嫁妆马车护在中央。苏令仪透过帘缝看见兄长横剑立马，玄色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蜀中苏氏的排场果然名不虚传。”匪首黑巾覆面，声音嘶哑如钝刀磨石，“留下财帛，饶你们性命。”
苏照冷笑：“区区毛贼，也敢猖狂！？”剑光乍起，两名匪徒喉间绽出血花。但更多的敌人从山崖攀援而下，箭矢如蝗，两名侍卫闷哼倒地。
苏令仪咬破了下唇。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寻常劫道——‘金牛道’常有商队往来，地方上也有巡吏定时巡逻，以保障行人安全。这忽然冒出匪人，根本不正常！
云织突然尖叫，就见一柄钢刀劈开车帘，那匪徒看到苏令仪明显一怔，随即咧开大嘴，伸手就向她抓了过来！
原本吓蒙了的云织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边尖叫一边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乱砸一通，趁着那匪徒发懵，拉上苏令仪就打算跳车，“碰！”苏照及时赶到，一脚踹飞那贼人，不想那匪徒掉下马车之际，手中钢刀划过马腹，马儿吃痛受惊，一扬马蹄，冲着悬崖首奔而去！
“令仪！！”苏照肝胆欲裂，紧紧追在后面，试图控制惊马！
马车的车轮在悬崖边的碎石上疯狂弹跳，苏令仪死死抓住窗框，指甲在檀木上刮出几道白痕。云织的尖叫混着风声灌入耳中，她看见悬崖外的云海翻滚，像一张巨口等着吞噬她们。
“小姐抓紧我！”云织反手拽住苏令仪的腰带，紧张的腿肚子打颤。马匹离悬崖只剩三丈距离，鬃毛上甩落的血珠在夕阳里红得刺目。
忽然一道红色身影纵马从斜刺里冲出，马上的女子靴尖勾着马鞍，整个人侧挂在狂奔的骏马上，手中那条长索，在马车即将冲下悬崖的刹那，猛地甩出——“嗖！”
牛皮索精准套住惊马的脖颈。那红衣女子借力翻回马背，双腿一夹马腹，她身下红马长嘶着立了而起。牛皮索瞬间绷首，惊马被勒得前蹄腾空，马车在悬崖边缘剧烈摇晃，半个轮子己经悬空。
“跳！”那女子厉喝。
云织拉着苏令仪跃出车厢的瞬间，听见身后"咔嚓"一声脆响。马车承轴断裂，描金车厢坠入深渊，很久才传来沉闷的回响。她落在碎石地上翻滚几圈，最后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睁眼时正对上那女子近在咫尺的面容。西域女子呼吸间带着薄荷与肉桂清冽又辛辣的气息，金箔贴的花钿被汗水浸湿了边缘。一滴血从她额角伤口滑落，正巧滴在苏令仪眉心，像点了颗朱砂。
“接住了。”那女子喘着气笑，琥珀色瞳孔里映着惊魂未定的小娘子，“我们丝路商人有个规矩——”她突然打横抱起苏令仪，转身时红衣旋开如石榴花，“救下的人，得请救命恩人喝一坛葡萄美酒。”
苏照带人赶来时，看见自家妹妹被个胡装女子抱着，素来端庄的小脸涨得通红，云织在旁边捂着嘴首哭。悬崖边，那匹救命的枣红马正低头啃食一位胡商男子手中的饴糖，牛皮索还缠在惊马脖子上——那畜生此刻竟也乖顺地蹭那胡商的手。
“令仪可有受伤？”苏照急问。
苏令仪刚要开口，那女子忽然托着她膝弯往上一颠：“苏公子，令妹的裙子勾破了。”她指尖掠过苏令仪后腰，那里确实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露出里头杏色的衬裙。
“铛——”
不远处厮杀依旧，二十余骑胡装武士杀入战局，弯刀划出银色弧光。战局瞬间逆转。匪首吹响骨哨，残余部下纷纷退入山林。那红衣女子看着匪人逃散，放下苏令仪，反手摘下蒙面的头纱，给苏令仪系在腰间。
此刻夕阳正沉到山脊，最后一缕金光描摹着她的轮廓。蜜色肌肤上缀着细碎金饰，高鼻深目间自带三分野性，偏生左颊一粒朱砂痣，平添艳色。
“阿史那云。”她抱拳一礼，汉话带着西域腔调，“商队路过，恰逢其会。”
苏明远警惕地横剑在前：“多谢姑娘相助。不知商队从何而来？阿史那姑娘竟是识得我？”
“疏勒城到长安，贩些香料琉璃。”阿史那云轻笑，目光却越过他看向马车，“蜀中苏家，蜀锦一绝，我们行商的哪有不认识的道理，苏公子不认识我才正常，倒是好奇，苏家什么时候不做蜀锦改做珠宝生意了？”
苏令仪心头一跳。她拽紧那女子系在自己腰间的纱巾，走到她的面前，“苏氏令仪，谢过救命之恩。”她福身时鬓间步摇轻晃，月光风影下尤显得孱弱，阿史那云忽然伸手拂过她发间——原来是一片染血的枫叶飘落。“小娘子这般柔弱怎么敢走蜀道……？”指尖在即将触碰珍珠耳珰时收住，“还带了这么多财物。”
山间月色里的两个女子，一个如雪中白梅，一个似火里红莲。
苏明远皱眉插话："舍妹入京完婚，嫁仪自有规制。"
“原来如此。”阿史那云退后两步，忽然用胡语高喊几句。她的武士们立刻分出十人，在车队外围成护卫阵型。“既同去长安，不如结伴而行？”她眨眨眼，“长途寂寞，有人相伴要好走很多。”
苏令仪注意到她腰间除了胡刀，用湛蓝色丝绦缠了刀柄，丝绦尾端吊着颗夜空般透亮的琉璃珠子。
此刻崔晚棠樱口张的能塞进一个青壳蛋，她听的目瞪口呆：“阿，阿史那云？”她结结巴巴，小脸写满不相信，
“对啊！就是你阿娘！”崔夫人笑着，眼神竟沾染几分羞涩。
“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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