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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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家人

 

永兴坊-崔宅-内院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棂窗,在青砖地上筛出细碎的光斑。崔夫人苏令仪斜倚在窗边软榻上,膝头摊着一件未完工的藕荷色小儿肚兜,银针在指尖轻巧地穿梭,绣出半朵憨态可掬的缠枝莲。

榻边小几上摆着越窑的青瓷碟,盛着几颗盐渍梅子,偶尔拈起一粒含在唇间,酸得微微眯起眼。窗外一树紫玉兰开的极大,偶有花瓣随风飘进窗棂,落在绣绷上,竟像是给莲花添了层天然的红晕。

“娘子仔细眼睛。”贴身侍女青禾轻手轻脚地添了盏枸杞蜜茶,茶汤里沉着两粒红枣,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笑着应了,却不曾停针——腹中的孩儿忽然轻轻一动,针脚便歪了半分,索性将错就错,在莲叶旁多绣了只胖乎乎的锦鲤。

远处传来放衙的鼓声,她抬头望了望日影,轻声问青禾:“元宝还没回来?”

“元宝己经回来了,他说他去的早,小姐还没起,就留话给了张伯,回来路上又遇到给小姐买‘寒食糖’的小福和桑芽,那俩人大清早跑去西市买‘寒食糖’,说是买给小姐的,他还想小姐那样娇贵的人,那么大的糖串让她怎么吃。”青禾走过来,拿走苏夫人手上的活计。

“您可歇一会子,这活计哪用得您做啊,云织现在绣好的都够小公子穿到三岁了。”

“都是孩子,哪里会照顾人啊?也就翠微顶点事,你们二小姐是个有主意的,老爷又什么事都顺着她,是一丁点都听不进劝。”崔夫人苦笑,又问“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小公子,不是个小娘子?”说着又拿了颗盐渍梅子放嘴里,啧,瞬间口齿生津。

“夫人——”青禾无奈看了眼盛着梅子的青瓷碟,原本满满的一盘没剩下几颗“酸儿辣女,您这牙真不酸吗?”崔夫人惊,回头看了酸梅子“不是吧?又是儿子?”可是,她想要绵软可爱的女儿啊,不是儿子不好,是她都有两个了,当然,她还有一个女儿,可是这女儿老躲着她啊。

苏令仪委屈,女儿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她看着出生,又眼看着长大的,作为嫡母,她自认为做的还算合格,怎么女儿就躲了出去,虽说住的不远,就隔着两条巷子,可毕竟是分开过活,那家还未出阁的小娘子分开单过啊?夫君也是,硬是哄着她同意,也不想想,这母女分别的苦楚要她怎么承受得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吓的青禾赶紧宽慰“祖宗啊!您可别再哭了!您这刚做了一时辰的针线,这会子又哭,眼睛还要不要啊?”崔夫人不好意思起来,她自己其实也不明白,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落泪,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哭。

“都怪老爷!答应晚堂搬出去,我这是想女儿想的!”肯定是这样,裴姬走的意外,她还没从伤心中缓过来,女儿就又搬了出去,老爷平时公务繁忙,长子明远游学未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幼子绥安虽然只有五岁,但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下了学也不粘着他,回家做完功课就跑出去疯,一个小人儿倒是早出晚归的。

自己是远嫁,娘家离的远,老爷是遗腹子,由寡母教养长大,人丁简单,婆母前些年又去了,以前有裴姬在,她倒是不觉得孤单,如今裴姬也去了,这空荡荡的院子,就留她一个妇人,崔夫人越想越委屈,眼泪又吧嗒吧嗒掉:“老爷也不为晚堂想想,她十六了,守孝三年,她都十九了,还能有啥好人家可选?晚堂又不像明远是个男子,她一个小娘子怎么耽误得起?”

“娘亲!娘亲!”忽听得回廊外传来熟悉呼喊声,伴随着的哒哒脚步声由远而近,崔夫人赶紧转身拭泪,青禾快步迎了出去,挡住就要进门的崔小郎君。“小郎君下学了?”她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的挡着崔小郎君着急看向母亲的眼睛。

“母亲!”五岁的崔绥安虎头虎脑的,脸蛋跑得红扑扑,发间还沾着几缕柳絮。他停下步子站在门口,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下歪斜的青色襕衫,抱拳向门里行了个书生礼,“今日夫子检查《千字文》,儿子背诵通畅,得夫子夸奖,特来向母亲讨赏!"

崔夫人己经整理好仪容转过身,冲小儿子张开手臂,将扑进怀里的幼子搂住,指尖轻轻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脸颊:"我家小书生这般勤勉,可曾累着?"

“不累不累!”崔小郎晃着圆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夫子说我背得快,还夸我'有过目不忘之姿'!”他突然压低声音,肉嘟嘟的小手覆在母亲耳边,“不过...儿子偷偷瞧着,夫子写的‘天地玄黄',还没母亲绣的花儿好看呢。”

崔夫人被逗得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拂过孩子细软的发顶。她瞥见书匣里露出半截草编蚂蚱,故意板起脸:“这是哪个同窗的宝贝?”

“自...自然是我自己编的!”崔小郎涨红着脸,从匣底掏出歪歪扭扭的草虫,“元宝说阿姐午间回家,她定是喜欢的!”他伸出手又摸了下母亲的肚子,奶声奶气道,“等弟弟妹妹出生,我就教他编会蹦跶的!”

窗外的风轻轻掀起纱帘,崔夫人眼眶微热,赶紧转过头去轻呼口气:“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想哭?”她暗自思忖,“不然明天请医工上门看看?”

绣架上的紫茉莉在光影中轻轻摇曳,恍惚间竟与崔绥安手里那只歪头歪脑的草蚂蚱相映成趣。

刚刚下衙的崔大人,一跨进垂花门就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他听见幼子脆生生的童音:“母亲您看!虽不比街市上的精巧,却胜在独一无二!”他踮着脚把歪扭的草编举到崔夫人面前,模样煞有介事。

“哟,这蟋蟀怎生有六条半腿?”崔夫人指尖点着草编打趣,怀中孩童霎时涨红了脸,肉乎乎的小手慌忙捂住:“母亲莫要打趣!《考工记》云‘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孩儿初次尝试,日后定能……”话音未落,崔大人己笑着走了进来,他揽住儿子,又从儿子手中拿过那只草编蟋蟀:“这草虫虽缺了半条腿,倒也还算机灵!”又伸手戳了戳儿子鼓起来的腮帮子,“不过我们小书生总这般绷着脸,明日去书院,同窗该以为你偷喝了夫子的苦丁茶!”

小绥安慌忙正了正歪斜的儒巾,从父亲怀里钻出来,耳朵尖泛起薄红:“父亲休得玩笑!先生说……”话没说完就被崔夫人捏了捏脸颊:“先生还说过‘不学礼,无以立’,为父公务繁忙,今日甚是劳累,你还不快快表现表现?”孩童立刻挺首脊背,煞有介事地爬上绣榻,小肉掌在父亲肩头轻拍:“爹爹今日可还顺遂?若是有人刁难,待姐姐回来,我便与她……”

“与姐姐如何?”崔大人反手将儿子抱坐在膝头,挠得孩童怕痒的挣扎扭动,“你们姐弟俩莫不是要打上去?”

“自然不是!”小儿子涨红着脸挣扎着站好,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姐姐心有筹谋,善巧辩,定能辩得对方哑口无言!”他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崔大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烦闷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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