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市的初冬裹着咸湿的海风。
小叶子趴在飘窗上，鼻尖抵着玻璃看雨。雨丝斜斜的，在玻璃上划出银亮的痕。他的书桌上多了个玻璃罐，装着从舟山渔村寄来的贝壳——螺口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轻轻摇晃，能听见细碎的“沙沙”声，像潮汐在低吟。
“奶奶，”他突然转过脸，金眸里浮着海雾般的朦胧，“树树说，海边的‘潮声贝壳’在哭。”
林雪薇正在整理心灯节的信件，闻言抬头。窗外的梧桐叶落尽，枝桠间挂着水珠，滴答砸在青石板上。她放下信笺，指尖拂过小叶子发梢的雨珠：“潮声贝壳？不是早就退潮了吗？”
“是重新涨回来的。”小叶子举起贝壳罐，罐子里的螺壳突然轻轻震颤，“阿爸说，上个月渔政船巡航时，发现离岸三公里的海床在冒泡。可冒出来的不是珊瑚，是黑褐色的黏液，把贝壳都腐蚀了。”
三小时后，跨海大桥上。
小叶子把脸贴在车窗上，望着海天相接处翻涌的铅灰色云层。雨刮器来回摆动，却扫不开玻璃上的水雾。他数着桥墩下的浪花：“奶奶，浪花在跳踢踏舞吗？”
“是被风吹急了。”林雪薇笑着摸他的头，“你看，那片黑黢黢的礁石，像不像只趴着的大章鱼？”
玄真子翻着《东海异志》，推了推眼镜：“古籍里说，这片海湾是‘龙王的琴箱’，每片贝壳都是琴弦，能弹出潮起潮落的歌。二十年前，这里建了座化工厂，用海水冷却机器……”他指着卫星图，“后来工厂关了，可海床再也没清过……”
“可工厂不是早就停了吗？”小叶子歪着脑袋。
“但污染渗进了海泥。”苏挽秋指着车载监测仪，“数据显示，海泥里的重金属含量超标十二倍，硫化物浓度是正常海域的三倍。更奇怪的是——”她调出一组声呐图，“海底有异常震动，频率和人类心跳相近。”
渔村的海边，雨下得更密了。
老渔民周伯公蹲在礁石上，往海里撒着糯米：“这潮声贝壳啊，是我阿公那辈传下来的宝贝。以前退潮时，满滩都是，捡起来贴在耳边，能听见龙王弹琴。后来化工厂排黑水，贝壳就哑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上个月，我在礁石缝里摸到个活贝壳，可刚碰到手，它就‘咔’地裂了，流出黑血似的黏液。”
小叶子蹲在他身边，掌心的金色种子突然发烫。他轻轻把种子按在礁石上，石头表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是群孩子赤着脚捡贝壳，把螺壳当喇叭吹，笑声撞碎在浪花里；是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蹲在滩涂，把贝壳串成项链，说要送给出海的阿哥；是艘油轮驶过，黑色的污水像蛇一样钻进海里，贝壳们蜷缩着发抖，歌声变成了呜咽。
“树树说，这些是被污染的记忆。”小叶子轻声说，“它们藏在贝壳里，让大海疼得首哭。”
深夜，渔村的晒鱼场燃起了篝火。
渔民们围坐在一起，周伯公端着鱼丸汤：“七十年前，我阿公是这片海的守潮人。他说，潮声贝壳是海的耳朵，能听见珊瑚的生长、鱼的洄游、甚至人类的忏悔。后来化工厂来了，贝壳不响了，海也哑了……”他指着远处的黑礁石，“你们看，那片礁石下有块‘龙目石’，老辈人说，它是海的魂，要是醒了，就能净化污秽。”
“那怎么唤醒龙目石？”小叶子问。
“需要把这些记忆洗干净，还给贝壳。”小叶子跑向海边，金眸映着浪尖的磷火，“树树说，每段记忆都是海的歌谣，要一个一个唱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众人在海边忙碌着。
玄真子用朱砂在礁石上画下镇海符，苏挽秋用声呐探测仪定位记忆碎片的位置，周伯公带着渔民清理海滩的塑料垃圾，陈淑芬煮了姜茶分给每个人。小叶子则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掌心的种子不断发光，像根金色的笛子，把黑褐色的气泡吹向岸边。
“奶奶，你看！”他举起一颗泛着柔光的记忆碎片，“这是周伯公阿公第一次带小周伯来赶海，阿公指着贝壳说‘这是海的哨子’！”
林雪薇接过碎片，放进随身携带的“记忆瓶”——这次是琉璃做的，里面己经装着沙漠的沙粒、海洋的珊瑚砂、森林的记忆瓶、雪山的雪魂石、月亮湖的星芒花、草原的草籽、墙根的银杏芽。“等收集完所有记忆，我们就把它们种进贝壳里。”
第西天清晨，海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浑浊的海水开始变清。黑褐色的气泡逐渐消失，露出底下湛蓝的海水。最神奇的是，那片黑礁石上，裂开了道细缝，露出里面乳白色的石芯——正是传说中的“龙目石”。
“醒了！”周伯公激动得跪在海里，“龙目石醒了！”
小叶子游到礁石边，把掌心的记忆碎片按在石芯上。碎片刚触到岩石，就融入进去，海水突然绽放出万道银光，整个海湾被照得如同白昼。
“它说，谢谢你们。”小叶子转头对众人笑，“大海的记忆要回来了。”
海湾复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东海渔村。
渔民们自发组织起来，在退潮时种植珊瑚苗。周伯公带着孙子给每株珊瑚系上红绳（代表海的祝福），老阿婆们在滩涂上画了吉祥的海浪纹，年轻人开着小船撒下鱼苗。玄真子在龙目石旁立了块木牌，刻着：“龙目听潮，以爱为琴；记忆不灭，海脉永续。”
“奶奶，”小叶子坐在礁石上，“树树说，大海的记忆要种在每个人心里。”
林雪薇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们要把这些故事讲给更多人听，对吗？”
“嗯！”小叶子用力点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海会哭，会笑，会记得我们的爱。”
三个月后，青阳市新建成的“海洋之心”生态馆。
馆内陈列着来自各地的“心灯”——沙漠的沙瓶、草原的草籽瓶、森林的记忆瓶、雪山的雪魂石、月亮湖的星芒花、墙根的银杏芽、大海的潮声贝壳。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段被修复的记忆，灯光映得展柜暖融融的。
小叶子站在大海的复制品前，指着展柜里的潮声贝壳：“这个是周伯公阿公的第一次赶海，这个是老阿婆的珊瑚画，这个是阿爸给我讲的‘龙王的琴箱’……”
“还有这个。”林雪薇拿起个刻着“海洋”的瓶子，“里面装着龙目石的第一缕光。”
瓶子里的记忆碎片正在发光，映得整个展厅亮堂堂的。
“爸爸，妈妈，”小叶子转身看向叶辰和林雪薇，“树树说，等所有心灯都亮了，人间会变成最大的海洋。”
叶辰蹲下来，与他平视：“那你觉得，最大的海洋里会有什么？”
小叶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金眸里闪着光：“会有好多好多珊瑚，每株都开着花；会有好多好多鱼群，在海里跳踢踏舞；会有好多好多小朋友，给沙滩系红绳，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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