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未寄的信与未拍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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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未寄的信与未拍的照

 

第三十七章:未寄的信与未拍的照

七月的青阳裹着蝉鸣,文昌街的老槐树把影子铺得老长,风一吹就掀起叶底的金粉。留影斋的橱窗换了新展柜,玻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映出檐角垂落的紫藤——这次林雪薇没挂花,而是别了串铜铃铛,风一吹就叮咚响,像谁在敲老唱片。

小叶子蹲在阁楼的旧木箱前,鼻尖萦绕着樟木香。箱底压着沓老物件,最上面是个漆皮剥落的木匣,匣盖上刻着“周记录音室 1979”。他轻轻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台铜质麦克风,网罩上蒙着薄灰;一盒磁带,标签写着“阿英生日 1985.8.15”;还有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是钢笔字:“声音比影像更诚实,因为它藏着呼吸。”

“小叶子!”林雪薇的声音从楼梯口飘上来,“周伯来了。”

周伯站在门口,背有点驼,却把蓝布衫挺得笔首。他手里提着个褪色的帆布包,包带磨得起了毛边,上面印着“青阳广播站 1975”。小叶子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后来听陈阿婆说,那是1983年为救掉进井里的小孩,被钢丝绳割断的。

“我来还愿。”周伯把帆布包放在八仙桌上,“上个月收拾老房子,在阁楼翻到这盒磁带。阿英走前说,要听我为她录的生日歌……可我总说‘等修好了老录音机’,可她没等到。”

周师傅从暗房探出头:“周伯,您当年是广播站的‘金嗓子’,这磁带我听过——当年全城的小孩都跟着您录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学唱歌。”

周伯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那都是老黄历了。阿英是音乐老师,1982年我在广播站给她录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她说比唱片里的还好听。后来她得了肺病,我就想给她录首生日歌,每年唱一遍……”

小叶子打开木匣,磁带盒背面贴着张照片:穿碎花裙的姑娘站在广播站的梧桐树下,怀里抱着台老录音机,身后是周伯举着麦克风。照片背面写着:“1982年夏,和阿英的第一张录音。”

暗房的灯亮起时,窗外的蝉鸣正撞在玻璃上。周师傅调试着老录音机,小叶子帮周伯拆磁带。老人的手在抖,磁带盒“咔嗒”掉在地上,小叶子弯腰去捡,看见盒底压着张泛黄的信纸,是阿英的字迹:“阿周,我昨天咳血了,怕是撑不过今年生日。你录的歌我听了七遍,每次都想笑——你说‘等秋天好了,我们去爬天柱山’,可山不会等我,你也不会等。”

周伯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蓝。“那天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阿周,别难过。你录的歌,比山长久。’”他摸出根红绳,把信纸和磁带系在一起,“我想把最后那半段补上——她没听完的‘祝你生日快乐’。”

显影液泛起细密的气泡时,周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暗房门口,背靠着门框。周师傅递给他杯茶,他摆摆手:“我不渴,就想听听磁带转动的声音。”

小叶子盯着录音机的磁头,看磁带缓缓转动。电流杂音里,突然传来年轻的男声:“阿英,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录了——”

那是1982年的夏天,背景里有蝉鸣,有广播站的电扇声,还有姑娘的轻笑:“阿周,你手别抖呀,我又不是第一次听你唱歌。”

第一轨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周伯的声音带着点青涩,却格外清亮:“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第二轨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混着广播站的杂音,却能听出姑娘的笑声:“阿周,你这破录音机,把我的声音都录跑了调!”

第三轨是空白。周伯说,那是1983年春天,阿英住院前最后一次录音。他对着麦克风喊:“阿英,我明天去看你!”可磁带只录到电流声,再没等到回应。

最后是1985年的生日歌。周伯的声音哑了,带着鼻音:“阿英,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唱首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磁带到这里断了。小叶子抬头,看见周伯的眼泪正砸在录音机上,把“1985.8.15”的标签晕成一团模糊的红。

胶卷全部冲洗完毕时,窗外的天己经黑了。周师傅把照片一张张贴在暗房的晾绳上,周伯搬了个折叠凳,凑近了看。小叶子举着台灯给他打光,暖黄的光漫过照片,把每段时光都镀上了层温柔的边。

第一张:1980年秋,广播站门口,周伯举着麦克风,阿英抱着录音机,两人身后是“青阳人民广播站”的木牌;

第二张:1982年夏,梧桐树下,阿英踮脚给周伯整理衣领,周伯的左手小指还完整,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成一颗心;

第三张:1984年冬,病房里,阿英裹着厚被子,周伯把录音机贴在她耳边,磁带盒上贴着张纸条:“阿英,这是你爱听的《茉莉花》”;

最后一张:1985年8月15日,医院的走廊,周伯攥着磁带盒,阿英的手从他掌心滑落,照片背面写着:“阿英,这首歌没唱完,等下辈子再补。”

“这张没拍完。”周伯指着最后一张,“我想拍她的笑脸,可她刚说完‘阿周,唱大声点’,就闭上了眼……”

周师傅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里面是张空白的照片。“我这儿有张未冲洗的底片,”他说,“是阿英走前一周,你在广播站给她拍的。她靠在窗台上,手里捧着那台老录音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

周伯接过相框,手首发抖。照片里的阿英穿着碎花裙,录音机的磁带仓微微张开,像在等什么。“阿英说,”他轻声说,“等她走了,就把这台录音机和我葬在一起。可我想,她更想听我把那半首歌唱完。”

转天清晨,时光留影馆的大门口挂起块新木牌:“时光留声计划——为未完成的录音补上最后一句,为未说出口的爱续上最后一段。”

林雪薇在橱窗里摆了台老收音机,玄真子在门口挂了串铜铃铛,风一吹就叮咚响。陈阿婆煮了酒酿圆子,分给路过的人;王奶奶抱来箱老丝巾,说要给照片里的女士们“添点颜色”。

“周伯,您看!”小叶子举着相机跑过来,“周爷爷说要在广场办个‘留声展’,让更多人来讲自己的故事。”

周伯摸了摸照片里的阿英,转头对女儿说:“走,回家把我压箱底的老唱片找出来——阿英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天涯歌女》。”

周末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退休的语文老师带着当年的学生来放老唱片,黑胶唱针划过纹路,周璇的声音像泉水淌过青石板;

单亲妈妈举着女儿小时候的磁带,给女儿放“和妈妈的第一次录音”——在留影馆的藤椅上,母女俩唱《小星星》跑调的声音;

中学生小宇举着爷爷的老录音机,给住院的奶奶放视频:“奶奶,等我录够一百段,就给您做成声音电影看。”

周伯的展柜在最中间,摆着他的“阿英三十段”:从1980年的青涩录音到1985年的生日歌,每段都闪着光。最上面压着张新照片——是昨天傍晚,周伯和女儿在梧桐树下的合影,背景是留影馆的招牌。照片背面写着:“阿英,你看,咱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周伯,有人找您!”林雪薇跑过来,“是广播站的老同事,说要给您放段‘特别节目’。”

周伯整理了下蓝布衫,跟着年轻人往广播站方向走。路过展柜时,他停下脚步,轻轻摸了摸照片里的阿英。“阿英,”他轻声说,“你看,咱们的女儿在给别人讲咱们的故事,咱们的录音在给别人留声。”

傍晚闭馆时,小叶子坐在暗房的红灯下,冲洗周伯的新照片。周师傅端着茶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你奶奶走前,总说‘声音是活的,因为有人记得’。”

小叶子把照片贴在墙上,和其他老照片并排。暗房的灯映得每张照片都泛着暖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笑。他摸出银锁,里面的树树照片和冷杉林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又浮现出老陆和沈奶奶的合影——穿病号服的姑娘捧着野菊,穿军大衣的男人举着相机,背景是1980年的春天。

“周爷爷,”他转头问,“你说阿英现在在哪儿?”

周师傅笑了,指了指窗外——广播站的同事举着老录音机,周伯的女儿扶着他,小孩子们追着跑,手里举着磁带。“她在每段录音里,”他说,“在《月亮代表我的心》里,在《天涯歌女》里,在每一个被记住的笑声里。”

深夜,小叶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月光。他摸出银锁,借着月光看里面的照片——穿军大衣的青年抱着小雪豹,背后是棵歪脖子松树;穿布拉吉的姑娘站在梧桐树下,手里举着卷未冲洗的胶卷;穿蓝布衫的淑芬举着海鸥相机,镜头里是19岁的王阿民;穿碎花裙的阿英抱着老录音机,身后是举着麦克风的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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