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时分,凌波阁飞檐上的铜铃被风掀起细碎声响。上官婉儿攥着褪色的包袱跨进门槛,扑面而来的暖意裹挟着沉香,几乎令她踉跄 —— 这与终日弥漫霉味的掖庭截然不同,就像骤然坠入另一个世界。
“你来迟了半柱香。” 珠帘后传来清脆的笑,我倚在湘妃榻上,膝头摊着本鎏金镶边的《女诫》,却拿孔雀翎羽在书页间折成纸鹤。我今日换了月白襦裙,腰间新系的玉坠与上官婉儿掌心的羊脂玉相互辉映,“罚你替我写《春宫曲》,用李峤的韵脚。”
上官婉儿跪坐在矮几前,手指触到狼毫的瞬间突然僵住。案头摆放的端砚里,墨汁己研得恰到好处,笔洗中浸着新换的温水,就连镇纸都压在空白的薛涛笺上。她喉头发紧,想起在掖庭抄书时,常常要等掌管钥匙的内监心情好,才肯施舍半盏隔夜的剩墨。
“殿下……” 笔尖在纸面洇出个墨点,“为何……”
“因为有趣。” 我翻身坐起,绣鞋点在冰凉的青砖上,“掖庭里人人见我就磕头,唯有你盯着竹简的模样,像极了母亲批阅奏章时的神态。” 我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上官婉儿耳际,“而且我听说,你在掖庭偷偷教那些罪奴的孩子认字?”
窗外的风突然呼啸着掠过,吹得窗棂发出吱呀声响。上官婉儿手中的笔几乎要握不住 —— 教认字一事若被掖庭令知晓,最轻也是二十杖刑。可眼前的公主非但没有斥责,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卷崭新的《千字文》,素白的宣纸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明日开始,你教我《汉书》,我教你骑射。” 太平公主将书册塞进她怀里,金护甲划过她手腕上的旧伤,那是前日被内监用竹板打的痕迹,“不过在此之前……” 她突然狡黠一笑,抓起案上的朱砂笔,“先把你脸上的墨渍画成花钿。”
上官婉儿僵在原地,任由温热的笔尖在肌肤上游走。铜镜里,太平公主专注的眉眼与自己交叠,额间的朱砂渐渐晕染成并蒂莲的形状。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官尖利的嗓音穿透珠帘:“殿下!天后传召!”
我手中的笔顿住。抓起案上的诗稿团成一团,塞进上官婉儿怀中:“藏好。明日巳时,带《盐铁论》来。” 临走前,她又回头深深看了上官婉儿一眼,那目光里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只化作一声轻叹。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上官婉儿展开皱巴巴的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半阙词:“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她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忽然想起掖庭那间漏风的厢房 —— 此刻,那里的火盆想必早己熄灭,而自己却在这暖阁中,触摸到了从未有过的温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夜,御史台的密奏己摆在天后案头,其中赫然写着 “掖庭罪女结党,有不臣之心”。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凌波阁的飞檐渐渐染成白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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