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在一声更猛烈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被粗暴地从外面一脚踹开!腐朽的木屑和呛人的灰尘瞬间在昏暗的光线下爆开,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一只粗糙、布满老茧、指缝里嵌满黑泥的大手,如同铁钳般蛮横地探了进来,精准地揪住了顾砚后颈那件粗糙的麻布短褂衣领。
“躲?!老子看你往哪躲!” 粗嘎、满含恶意和暴躁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顾砚的耳朵炸响。
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传来!顾砚只觉得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破布,被这股力量狠狠地从那个让他感到一丝可怜安全感的墙角拖拽出来。双脚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刮擦,火辣辣地疼,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狼狈地向前踉跄扑倒。
“呃!” 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揪住他后领的李二狗——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杂役弟子——显然没有任何耐心等他站稳。他就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垃圾,粗暴地将瘦弱的顾砚拖出了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囚笼,狠狠掼在了门外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刺眼!嘈杂!窒息!
门外的世界,像一锅烧得滚烫、咕嘟冒泡的油,猛地泼在了顾砚的感官上!
惨白的天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刺得他刚刚适应了昏暗的眼睛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震耳欲聋的喧嚣如同实质的声浪,狠狠拍打着他的耳膜——粗野的吆喝声、沉重的脚步声、扁担木桶碰撞的哐当声、皮鞭抽打空气的脆响、管事尖利的斥骂、还有杂役们压抑的喘息和偶尔的痛呼……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心脏狂跳的巨大噪音洪流。
更让他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是——人!好多好多的人!
视线所及,狭窄泥泞的道路上,挤满了穿着同样灰褐色麻布短褂的杂役弟子。他们或步履匆匆,肩挑沉重的担子,压弯了脊梁;或挥汗如雨,奋力劈砍着堆积如山的硬木柴火;或埋头清扫着永远也扫不干净的泥泞地面……一张张脸孔在顾砚模糊的泪眼中晃动,麻木、疲惫、冷漠,间或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讥诮和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那些目光!无数道目光,如同密密麻麻、淬了毒的钢针,从西面八方毫不留情地投射过来!扎在他的脸上、身上、每一寸的皮肤上!带着探究,带着嘲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看垃圾般的漠然。
“看!那废物出来了!”
“啧,又是他,李二狗都亲自去揪了,真是懒骨头!”
“瞧他那怂样,脸白得跟鬼似的,站都站不稳。”
“活该!整天就知道躲懒,拖累我们整个杂役区!”
细碎、恶毒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钻进顾砚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巨大的社恐如同无形的巨蟒,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和喉咙!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肺部像被堵住了一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麻布,黏腻冰冷。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胸口,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救命……好多人……好想死……好想原地消失……” 内心绝望的哀嚎几乎要冲破喉咙,却被他死死咬住的嘴唇堵了回去,只在齿缝间留下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发什么瘟?!” 李二狗看着顾砚这副鹌鹑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在他后背推搡了一把,力道之大,让顾砚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扑倒在地。“滚去后山灵泉!今挑水的份例翻倍!挑不满二十桶,晌午饭就别想了!水缸见底,王管事扒了你的皮,老子先抽死你!”
挑水……二十桶……后山灵泉……
这几个词像沉重的石块砸在顾砚心上,瞬间勾起了属于原身记忆里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那崎岖漫长的山路,那沉重到令人绝望的木桶,那仿佛永远也挑不完的水……
他被李二狗粗暴地驱赶着,像一只被牧羊犬驱赶的、迷途的羔羊,跌跌撞撞地汇入杂役弟子的人流。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周围那些扎人的目光和低语如同无形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破了洞的草鞋鞋尖,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走下去的支点,恨不得整个人缩进那粗糙的麻布衣服里,彻底从这个充满恶意和喧嚣的世界消失。
后山的路远比记忆中更加难行。
穿过嘈杂的杂役区,空气似乎清新了些,但脚下的路却愈发陡峭崎岖。嶙峋的山石着,湿滑的青苔覆盖其上,狭窄的小径蜿蜒向上,隐没在浓密的、带着湿冷寒气的林木之中。
沉重的木桶压在顾砚瘦削的肩膀上,粗糙的扁担深深嵌入皮肉,带来火辣辣的钝痛。这副身体本就长期营养不良,力量弱得可怜。刚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顾砚就己经汗如雨下,粗麻短褂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得令人心酸的骨架轮廓。每一次迈步,双腿都像灌满了铅,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酸软无力地打着颤。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山林间冰冷的潮气,刮得喉咙生疼。
他体内的那一点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感”——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大概是斗气或元力最原始的雏形,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在如此沉重的负担下,更是消耗得涓滴不剩。别说支撑身体,连缓解一丝肌肉的酸痛都做不到。
“快点!磨磨蹭蹭,属乌龟的吗?!” 一个同样穿着杂役服饰、但腰间别着一根油亮皮鞭的监工头目,叉着腰站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对着包括顾砚在内的一队挑水杂役厉声呵斥。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队伍最后、摇摇欲坠的顾砚。
“说你呢!那个新来的!还是旧来的?废物脸都一样!低着头给谁哭丧呢?没吃饭啊!再不快点,老子一鞭子抽醒你!” 监工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顾砚脸上。
周围的杂役弟子纷纷加快了脚步,没人敢吭声,只是投向顾砚的眼神更加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别连累我”的厌烦。几声压抑的嗤笑清晰地传入顾砚耳中。
顾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跟上前面人的步伐。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模糊了视线。脚下的石头猛地一滑!
“啊!” 他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肩上的扁担剧烈晃动,一只沉重的木桶脱手而出,重重砸在旁边的山石上!
“哐当——!”
巨大的声响在山林间回荡。坚硬的柏木桶身瞬间裂开几道缝隙,里面好不容易从灵泉源头打来的、带着微弱寒气的泉水哗啦一声倾泻而出,如同一条愤怒的小溪,瞬间冲湿了顾砚本就沾满泥污的裤腿和草鞋,冰冷的触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监工头目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暴怒的咆哮声几乎震落了树梢的露水:
“废物!蠢货!没用的东西!” 他几步就冲到顾砚面前,油亮的皮鞭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顾砚脚边的泥地上,溅起一蓬污浊的泥水,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顾砚惨白的脸上。
“连桶水都挑不稳!你他妈还能干点什么?!宗门养你这废物是吃干饭的吗?!” 监工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唾沫横飞,“这桶!这水!从你下个月的份例里扣!扣光为止!”
顾砚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泥塑。冰冷的泉水浸透裤腿,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但更冷的是周围瞬间汇聚而来的、如同实质的目光——幸灾乐祸,鄙夷,冷漠,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社恐带来的巨大羞耻感和濒临极限的疲惫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监工那恶毒的咒骂都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山下杂役区通往内门方向的主路上,传来一阵与这沉闷压抑环境格格不入的喧哗和……仙乐?
是的,仙乐。清越悠扬的丝竹之声,隐隐约约,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而来。
紧接着,一队身影出现在主路拐弯处,如同瞬间点亮了这灰暗压抑的世界。
为首一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绣着流云纹饰、质地光华的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嘴角噙着一丝温和自信的笑意,行走间步履沉稳,顾盼神飞,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他身边簇拥着几名同样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内门弟子,如同众星捧月。这正是《九霄仙途》的主角,天命之子——林风!
他身侧半步,跟着一位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浅碧色罗裙,裙裾飘飘,仿佛不染尘埃。她容貌清丽绝伦,肌肤胜雪,一双剪水秋瞳顾盼生辉,带着温柔纯善的笑意,如同初绽的芙蕖。正是主角的小师妹,背景深厚的苏婉儿。
他们一行人谈笑风生,意气风发。所过之处,所有杂役弟子,包括那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监工头目,全都瞬间噤声,慌忙退到道路两旁,深深地低下头颅,大气不敢喘,脸上写满了敬畏和卑微的讨好。空气仿佛都因为他们而变得“干净”、“高贵”起来。
顾砚僵立在泥泞的山路上,肩头还压着半桶水,裤腿湿透沾满泥污,汗水混着溅上的泥点糊在脸上,狼狈不堪。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那惊鸿一瞥,恰好对上林风无意间扫过杂役区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俯视,如同神明扫过脚下的尘埃。在顾砚身上,甚至没有停留半秒,便己移开,继续与身旁的苏婉儿温和交谈。
苏婉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顺着林风的目光朝杂役区这边看了一眼。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天然的、高高在上的距离感。那目光落在顾砚身上时,微微闪过一丝……大概是看到什么脏东西的不适?随即也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了她的眼。
强烈的对比,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顾砚的心脏!
光鲜亮丽,众星捧月,仙气飘飘,谈笑自若……那是主角团。
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狼狈不堪,被人呵斥如狗……这是他自己。
“呵……” 顾砚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无尽苦涩的自嘲气音,死死地低下头,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内心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荒谬感的绝望。
“这就是对照组本组啊……垫脚石实锤了……” 他内心无声地哀嚎着,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原书里那些关于“顾砚”如何衬托主角的描述,此刻无比清晰、无比具象地呈现在眼前,残酷得令人窒息。
林风一行人如同移动的光源,很快便消失在通往内门更高处的、云雾缭绕的山道上,留下身后一片压抑的寂静和无数道更加卑微的目光。丝竹之声远去,杂役区那沉闷的喧嚣和监工的咒骂声重新占据了主导。
“妈的!晦气!”监工头目朝着林风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显然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被惊得忘了骂人)而感到恼怒。他猛地转过头,那燃烧着怒火的三角眼再次死死盯在顾砚身上,仿佛要将所有的晦气和怒火都发泄在这个现成的出气筒上。
“看什么看?!还愣着干什么?!你这废物,连桶水都挑不好,还指望能有林师兄苏师姐那样的命?!我呸!”监工唾沫横飞,指着顾砚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鄙夷和厌恶而尖利刺耳,“滚!别在这碍老子的眼!今日算你走运,王管事有令,罚你去打扫‘灵兽苑’最西边那片外围兽栏!天黑之前扫不干净,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灵兽苑”三个字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几个离得近的杂役弟子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顾砚的眼神,从鄙夷幸灾乐祸,变成了……一种近乎怜悯的惊悚?
顾砚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一片空白。灵兽苑?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对这个地方的印象极其模糊,只有几个关键词:偏僻、恶臭、危险……以及,一些语焉不详、带着深深恐惧的流言——不干净的东西!
他僵硬地、顺着监工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杂役区边缘,靠近后山更深处的方向。一扇巨大的、由粗糙铁条焊接而成的栅栏门半开着,锈迹斑斑,如同巨兽狰狞的牙齿。门内,视线所及,是几排同样破败、低矮的石头兽栏,地面泥泞不堪,堆满了厚厚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兽粪和腐烂的草料。更深处,光线被高大的树木和嶙峋的山石遮挡,显得一片幽暗阴森。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腐臭气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
仅仅是远远看着那扇门,顾砚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社恐对陌生、阴暗、封闭环境的天然恐惧,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
原著里那些关于“不干净东西”的模糊恐怖流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始终悬在头顶的、来自血煞魔尊容烬的死亡预告!
三重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双腿像是不属于自己了,完全失去了控制,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膝盖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还不快滚过去?!”监工头目不耐烦的咆哮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带着皮鞭抽打空气的脆响。
顾砚浑身一激灵,像一只被鞭子抽中的惊弓之鸟。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踉跄着,一步一挪,如同走向断头台一般,朝着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如同巨兽之口的锈蚀铁门,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每一步,都离那未知的、散发着浓烈恶臭和冰冷气息的阴森之地更近一分。
那扇门后的阴影里,仿佛蛰伏着什么难以名状的恐怖,正无声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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